文:衍生
时间真是个磨人的东西,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姓名,只记得她永远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最靠近垃圾桶的位置上。
好像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不是我们班的同学,只是在有一次的课间操上,一个女同学远远地指着在人群中的那个不起眼的背影道:“瞧,就是她。”
中学时代的我们在学校要想被人熟知,无非三种情况,成绩很好,鹤立鸡群的自不必说,再者就是看谁的拳头硬,靠打架攒出来的名气,然而这种学生也是最危险的,常常会被学校劝退的,还有一种就是成绩差到极点,被同学老师戏谑称作为“傻子”的奇葩。
而她,这三种情况都不属于,她只属于一个过渡。
高一的时候,我们便开始在留意她,虽不是一个班,但我们也都想成为像她那样的尖子生。尽管她家境不好,长相不好,穿衣打扮也显得土气。
大二的时候分了班,班主任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而她也恰好分到和我一个班,那时起我便更加留意她了,自小便喜欢像她这种家境不好,却又勤勉刻苦,成绩突出的学生,大致每每写作文时,也会把这种学生当做励志的典型写进去吧。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旋转着,一点一滴地流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成绩竟变成了全年级倒数的学生。
不久后班主任就把她的座位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最靠近垃圾桶的位置上。
每次看到她,都会觉得她的时间很紧,任何地点,任何事情都是急急忙忙的,然而我们并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她的成绩愈来愈差,加之长得不好,家境不好,这样,班上便有些同学开始欺侮她了,然而当年那些所谓的想要和她在一起学习,一起做好朋友的同学,也渐渐开始一个个远离她,就好似她是一个瘟神,谁触摸到她就会倒霉一样,日渐久后,就连老师也是如此。
每次的晨读,她总是窝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小角落里半张着嘴,似有似无地读者英语单词,抑或文言文,不知那些英文单词她是否都会读,但也总不见她去请教老师或者询问别的同学。
高三的学习生活是枯燥无味的,绝大部分的同学也算刻苦,毕竟是毕业班,大家都不想让自己遗憾,于是那一年,班上的同学大多都瘦了,没瘦的体重也保持在那个维度,唯她不同,高三才过去了三分之一就显然长胖了很多。班主任自然是不能任由她这样的“胖”下去的,本着对她“负责”的态度理所应当的找来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和她一样,长得不好,个子矮,穿着土气,一看便知是没有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
远远地,不知道班主任和她的母亲说了些什么,她的母亲那双无神涣散的眼睛竟然留下了两行热泪,这两个谈话的人尊卑显然就有了区别,一个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一切都是为了你家孩子好”的态度,却又对着她的母亲指指点点,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另一个则是唯唯诺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停点着头的。
“难道你家孩子就是个傻子吗?”班主任说得兴起了,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正是离教室一窗之隔的长廊上,嘴角不明其意地上扬着,好似这句话的吐露让她得到了一丝快感,临窗而坐的同学禁不住向外探出头去,那一双双眼神如同刀子一样落在她的母亲身上。
在班里,她的身上似乎有永远讨论不完的话题,她被所有的女生当做是异类谈论着。
“你们看看她,那头发有多少天没洗了,都能飞苍蝇了。“
“就是,又土气,跟个傻子一样,天天下课了还看课本,装什么装,考倒数的还不照样考倒数。“
“……就是,我要是她呀,早就退学了,不知道还在学校赖着干什么?“
……
三五个女生围成一圈,在自习课上肆无忌惮地议论着。
“嘘,你们都小声点,别让她听到。“
“怕什么?她还能吃了我不成?“说完,还故意耸了耸肩。
“她,还,真,会,吃,人!!!“
女生们都不说话了,面面相觑地再凑近了些。
“你们都不知道吧?她,自残过!“女生的声音压低了很多,”有一次课间,我去丢垃圾,看见她拿着削笔的小刀在割自己的手腕,都渗出血来了,我吓得赶紧就溜走了。“
“我也看见过,她手腕上新旧好多伤痕呢,而且她好像有病似的,没事儿就使劲儿拔自己的头发,她都不会痛的吗?“
……
然而就像那些女生说的,虽然她成绩不好,但是却很用功,就算是下课了也不会例外。她有点近视,没有佩戴眼镜,每每做课堂笔记的时候都会看不见,她又不会和老师说自己看不见,只能等到最后下课的时候,急急忙忙跑到讲桌上把笔记抄下。这个时候也是擦黑板的同学最开心的时候了,他们总是踊跃得跑上讲台,拿起黑板擦,“刷刷刷“大刀阔斧地擦起来,而她并不会说什么,只能飞速地抄写着,和擦黑板的同学比起了速度,但终究还是她输了。
一次,我拿着笔记走到她身旁,递给她,她没有给我道谢,只是傻傻地嘿嘿一笑,眼神一如往常涣散,呆滞。
“下课了,可以出去走一走,放松一下的。“我瞟了一眼她那抄的满是错误的笔记本,说。
“不行啊,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我爸爸就只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如果这次再考得不好,爸爸会狠狠地打我的,我一定要把这道题弄明白……这道题目……“她支支吾吾小声的说着,不知这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她的路早就既定好了。
退学!
这是班主任给她和她家人的最后通牒!
因为高二时的会考没过关,她只能交了近两百块的补考费,然而她后来究竟有没有去不考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这两百块石沉大海了,会考过不了也就只能识时务地选择退学,或者被学校劝退,因为学校说,这样的学生留着会影响学校的大学录取率。
最后一次见她是看着她和她的母亲在收拾东西,打铺盖卷儿回家,自此之后,便没有再见过那留的像男孩子一样的几天不洗的已经板结了的头发了,也不会再看到那有点佝偻弓着的身子了。
不知道她回家之后会怎样,不知道她除了每天强迫着自己学习还能干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父亲这次会把她打成什么样,更不会知道,她的将来……
Ps:
瑾以此文祭奠那些不知所在的悲哀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