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小跟着姥爷姥姥长大的孩子。
当年我妈怀我之前,因为已经给我生了个姐姐,又因为正赶上计划生育,我妈有点泄气,不想再要孩子了。但是我们家重男轻女,年轻的妈妈自己做不了主,于是只好再一次怀孕。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觉得我一定是个男孩。她努力的坚持着,不让外界的一切因素影响到我——这个还未出生的,她坚信是个儿子的婴儿的出生。
但当她在努力的迎合每一个家庭都应该有一个儿子的传统,憋着一股子信念生下我后,听到是个姑娘,希望像突然充满热水的玻璃瓶子一样,“砰”的碎了。她当时就决定不要我了。
姥爷听到了后,和姥姥简单商量一下,决定将我留下来。姥爷说:“不管怎么样,毕竟十月怀胎,是条生命,应该留下来。”于是将我抱回家里。
据说婴儿时候的我不太可爱,特别爱哭,白天夜里哇哇哭,姥姥有时候好生气,索性将我放一边,念叨,怎么这么爱哭呢?哭的她心里烦烦的。为了照顾我,她觉也睡不好,抱着哄我,胳膊酸痛,我还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很委屈似的。
也许是从很小很小时,姥爷姥姥就开始带我,所以对我的感情比对别的孙子孙女感情要更深一些。
他们娇惯我,甚至溺爱我,好吃的好玩的随意买,零花钱一直不断。于是我在童年时期,很任性,倔强,脾气火爆,爱哭爱闹。
大概是缺乏婴儿时期和父母的亲近,我还对安全感很无感,对什么都有点害怕。
可是我很听话。这大概是我从有记忆以来最大的甚至唯一的优点。
而姥姥姥爷,在我心里就是再生父母,是我最爱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
我姥爷是个大夫,自学成才,在马路对面开了个小诊所。凭借优秀的医术和良好的口碑,小诊所换成了大诊所,后来成为了当地的卫生所。
我对那个小诊所还有一些记忆。土块造的房子,有一个很空旷的大院子,诊所里放着有些年代的货架,一排排整齐地摆着药,货架的侧面,放着一个同样有些年代的旧桌子,姥爷就坐在桌子那里,问询、检查、诊治,认真的对待着每一个来求医的人。
那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小诊所也是我最爱去的地方。在那里,姥爷会给我买各种小吃,瓜子,唐僧肉,果丹皮,方便面。那时候,正是我的味蕾对各种味道的探索时期,姥爷用很多好吃的,满足了我的味蕾,也让我无限释放了我对零食的馋欲。我爱吃的属性,也许就从那时候开始了吧。
在那之后,我就要回家去上学啦。我多么不舍得离开姥姥姥爷。可是,我很听话。爸爸说书必须得念,不然以后就是个睁眼瞎。我不知道那是啥,但我猜得到,肯定不是好东西。
所以我乖乖回去上学了。可是每天从有姥姥姥爷的梦里醒来,看到的是一个个不认识的同学和老师,我特别难过,我的同桌总是掐我,我总也不敢还手,也不敢对着爸妈说。想要对着姥姥姥爷说,又没有电话。于是,每天夜里,趴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很想念姥姥姥爷,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上小学后,我终于适应了许多。人也变得开朗起来。只是,每次想起姥姥姥爷还是会哭。
于是,妈妈每周只要放假就带我去姥姥姥爷家,有时候周五,舅舅还会过来接我。每次去的时候,我多开心啊,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我在姥姥姥爷身边的时候,这样,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所以,走的时候,又开始哭哭啼啼,不开心,还很伤感。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直到我去远方上学。变成了一月去看一次姥姥姥爷。再后来,我去外地工作,变成了一年去一次。我越走越远,离他们越来越远。在繁忙而又无聊的生活中,我对他们的感情,不再因为想念就哭泣,似乎淡了许多。
有一天早上,做了个梦。梦到我要坐火车走了,姥姥突然来了,说不希望我走,希望我留下来。于是我误了火车,留下来了。我内心那么开心,我留下来了,我可以任何时候去看望姥姥姥爷了,梦里我开心地感慨,此生你们爱我那么多,在能对你们尽孝的时候,我一定毫不吝啬去对你们好,姥姥也开心地点着头回应我……梦醒了,我看着我正躺在安在远方的家里,突然间泪如雨下。
我想的那么美好,想到千百种对他们好的方式,想到千百种回报爱的方式,在我有能力去回报爱的时候,我却,定居在了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啊……
我想起有一年,寒风中,街上来了个卖衣服的小贩,姥姥精挑细选,为我选了一件小风衣,洋气又好看。其他孙女们看到了后,羡慕又嫉妒,对着姥姥吵闹,声讨姥姥的偏心,说同样是孙子孙女,为什么不给她们买,她们围着姥姥,抢那件衣服,说,要不就给谁都别买,公平对待。同村的人也都笑着调侃,对姥姥说:“外孙子都是外家狗,长大就不认你了,你还偏心她。”姥姥不理他们,顶着压力,为我留下了那件衣服,专门给我留着,谁也不让碰……
可是,如今我却真的如路人调侃,离他们远去,一年匆匆回去见他们一面,这和不认有什么区别?
我懊恼于现实,却又不能狠心抛下一切,去守护他们,陪伴他们。
只能在梦醒时分,徒留思念的泪;在打电话时,简单地问候两句;一年回去一次,看着他们越来越老去……
可是,不管怎么样,姥姥姥爷也是我最爱的人,最亲的人,最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