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先生，你很幸运，目前你是自Y1H2NW病毒爆发后，全球唯一的幸存者。这就意味着，你是地球上仅存的男人。”

邓森睁开眼，头顶无影灯的白光就像透过万年冰川照在他身上，寒彻入骨。

穿着白色隔离服的陆博士隔着面罩对他露出职业式的微笑。邓森看不清她的眼睛，可他能想象，她的目光一定是冰冷的。在她眼里，他同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白鼠一样，只是实验用品罢了。

“我并不觉得幸运，我只感觉孤独。”邓森面无表情地说，他不想去回忆这一年所经历的恐惧。

病毒爆发，男人一个接一个被感染，不到24小时便会死于全身溃烂。现代医学无能为力，全球迅速陷入瘫痪。

可幸的是，女人对该病毒仿佛具有天生的免疫力，才使得人类没有在一朝一夕间灭绝。不过，这也难说，没有了男人，人类还如何繁衍。

“你的内心或许孤独，但你一定不会孤单。你不知道，有多少女性想同你约会。你现在可是魅力非凡。”

“约会？我还能跟女人正常约会么。”邓森语气中带着自嘲和戏谑。的确，他很幸运，他没有感染致命病毒，但作为地球上最珍惜的生物，他目前完全处于被隔离的状态。

他住在一个玻璃房间中，接受24小时的监控和定期的体检。房间内的所有物品全需提前经过灭菌处理，就连他呼吸的空气，也是经过层层过滤才可通入。他没有权利，没有隐私，也没有自由。

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逃出去。

陆博士轻笑两声，“我正在考虑今后让姑娘们帮助你完成你的工作，当然你不能直接触碰她们。”

“工作！”邓森啐了一口，如今他全部的价值，就是定期提供能让女人怀孕的体液。工作人员会将这些体液收集起来，冷冻储存，定期为想要怀孕的女人制成受精卵，再将胚胎植入她们体内继续发育。这是目前人类繁衍的唯一手段。

“看来你似乎对自己的工作不甚满意?”

“在你的定义里，种马难道也算工作？”

“目前看来，这是世界最伟大也是最重要的工作，你决定了人类的复兴。”

“可不能改变的是，我依然是世界唯一的男人。病毒的存在会杀死所男婴。在我死后，人类还如何延续？”

“如果你用心工作，你产生的生殖细胞，足以留下几十亿个后代。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便能开发出完善的人体克隆技术，实现无性繁殖也说不定。”

邓森突然双眼一亮，“这是不是意味着，当你们不再需要男人繁衍后代之时，我就能自由了。”

陆博士嘴角露出诡异的笑，“你要想清楚，自由意味着死亡，这间隔离房外，有亿万致命病毒对你虎视眈眈。你只有在这里，才能活下去。”

邓森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他自嘲地摇摇头，“我会待在这里，但，请让我和罗琳见一面吧。我曾跟你提过，她是我的妻子。”

“我恐怕做不到，她已经死了。”

“什么！”邓森差一点跳起来，只是他全身被皮带固定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她是第一批接受人工授精的志愿者，只可惜她怀上的是男孩，胎儿在她腹中受到病毒攻击，连累母体一起丢了性命。” 陆博士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在念医学教科书里的某条艰涩的注释。

“所以她就像只小白鼠一样，被你们害死了！“邓森激动地想掐死这个女人。

“她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从那之后，我们会提前对植入母体的胚胎进行性别筛查，极大程度降低了母亲的死亡率。因此，她和你的名字都会载入史册，接受后人的敬仰。”

邓森突然很想笑，病毒爆发前，他和罗琳曾拥有一个温馨的小家，直到有一天，一群人强行将他带走，将他关在这个如同气泡一样的房间里。天知道，罗琳经历过怎样的恐慌和无助。

他们都不过是普通人，有着平凡的愿望。可如今他们身上莫名其妙被人打上伟人的标记，然后被胁迫着丢掉了自由和性命。

这该死的病毒！这该死的命运！

“你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我真想看看你胸膛里是不是没有心。”

“感情只会影响人类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建议你不要被不必要的感情俘虏，你要明白自己如今的价值和地位。你无可替代，因为，你独一无二。除了自由和女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邓森闭上眼，“我累了，我能休息么。”

“当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陆博士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就在那一刻，邓森如飞蛾扑火般扑向陆博士并掐住了她的脖子，咆哮着，“放我出去！否则我掐死你！”

“不要作无谓的反抗，即使你掐死我，还有李博士、张博士、王博士可以取代我。”

邓森笑了笑，试图摘下她隔离服的面罩。“那我就让自己暴露在病毒面前，你不是说我无可替代么！”

陆博士眸光一冷，邓森身体突然痉挛起来，原来她的隔离服外侧是可以通电的！

邓森瘫软在地上，虚弱地看着陆博士离开了隔离间，又有两名同样穿着隔离服的工作人员，将他抬到床上，重新用皮带捆了起来。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目光空洞，似乎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第二天，工作人员才发现，陆森早已断了气。

他是咬舌自尽的，临死前他凭借自己的意志，恁是没让一滴血流出来。

或许对现在的邓森而言，死亡即自由。

陆博士表情严肃地站在陆森的尸体前，久久才冷淡道，“你以为，死亡就可以解脱么，愚蠢。”

陆森被转移到一个巨大的水箱中，有两条管道从他的身体中穿出，连接着一台仪器。他的血流经这个仪器，会携带新的氧气和充足的养料流回他的身体。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身体还活着。只是，他永远也醒不过来。

在他身边，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个水箱，有些水箱里泡着同他一样的成熟男性的躯体，还有些水箱里泡着不同发育阶段的男婴。远远看去，就像一片幽森的海洋，而那些躯体就如同一条条没有灵魂的鱼。

陆博士盯着眼前宏伟的景象，眼镜片折射出一种神秘莫测的光，她缓缓开口道，“现在，你再也不孤单了，而你也不会成为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

她的身后亮着一台巨大的显示屏，上面被隔出上百个小页面，每个页面里，都有一座透明的玻璃房，而里面都有一位目光空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