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胖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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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正坐在候车室里，等着返京的列车。
要离开家了，心里又有些不舍，到了北京又得缓两天才能消除对家里的眷恋。
每次过年回家，心里总不是滋味。不是急着见到父母和亲人，而是对亲人的思念和回家劳动的辛苦，这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确是有一种“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感觉。
没错，回家大部分时间都是要劳作、干活、忙活，今年如此，去年如此，这一个如此，就是近20年。
不论是上学还是工作，我都希望过年回家好好陪陪父母，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休闲放松一下，尽情享受大好的寒假时光。
然而这种美好的向往，从1999年开始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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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99年开始，父母开了一家洗车行，对于当时的小县城来说，汽车并不多，但市际、省际的大客车还是比较常见的。
刚开始洗车的时候，所有的技术都是父亲自己摸索着来。从一开始买洗车机，到清洗坐垫，吊顶洗顶，打蜡抛光和贴太阳膜，父母都是一路摸着石头过河。
起初我家的门店附近没有几家洗车行，慢慢地，随着生意好了起来，周边几家洗车行开了起来。越开越大，经营项目越来越多，但我们家的生意一直还算可以，每天的收入比较可观。
每年家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就是过年。十几年来一直如此，随着春节的临近，洗车价格一路飙升，甚至到了大年三十那天，价格是平时的两倍多。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选择排队洗车，每年都是要洗到大年三十晚上五六点钟。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今年春节，10天假期的我，真正闲下来休息的时间也就大年初一和初二，这两天，基本上都是在床上，在睡梦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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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那年我5岁，出于对洗车的兴趣，每逢周末和节假日，我都会加入到干活的队伍中。特别是春节放寒假，更是一次都没有落下。
记得每年临近除夕的几天，早上天还没亮汽车就已经停在了家门口，按喇叭叫醒我们。然后带着困意，来不及洗脸刷牙，穿上衣服就加入到了“战斗”中，停下来的时候基本上就到了晚上，甚至早上和中午没有时间吃饭，晚上也只是草草解决晚饭，赶紧睡觉，为明天的“战斗”做准备。
冬天冷，小时候我年年冻脸和冻耳朵，那几天忙活基本上都戴上口罩和耳罩，还带上棉手套，外面套上橡胶防水手套。
“武装”这么多，肯定不方便，很多时候我就把这些防护措施摘掉，往往一个寒假过去，脸和耳朵冻得跟猴屁股一样红，手上开裂，疼痛难忍。
有时候一天下来全身湿透，冷的时候头发和衣服都结了冰，晚上在炉子前烤烤。
在这种情况下，从小到大，每年我都坚持干活。一是因为寒假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干活；二是和父母一块干活，能帮他们减轻压力和负担，聊天拉呱，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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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我长大了。到了青春期的时候，家里买了电脑，丰富的网上资源让我着迷，曾经看不到的电视剧电影，都可以在网上观看。我渐渐开始觉得干活其实没那么大吸引力了，还不如呆在屋里看电视，网上冲浪，打游戏消磨时光。
自那以后，过年回家干活开始觉得有点不开心，总想着干完赶紧回到电脑前玩游戏，干活也只是敷衍了事。有时候不愿意干还和父母吵架，因为只有吵架了父母生气才不会让我干活，我就可以待在温暖的屋里看电视，玩电脑。
那时候年纪小，被互联网吸引的我渐渐开始忘了干活，不愿意干活，最后反感干活。为此，父母多次说我，甚至打我，青春期的逆反心理让我对于干活更加反感，甚至不想回家过年。
母亲为了让我干活，开始给我金钱奖励，洗一辆车给我两块钱，一天下来能挣20多块。一开始有点动力，慢慢地，也就觉得没意思，没有上网有意思。
我渐渐地开始不愿意干活，放假不愿回家，宁愿在外面骑着电动车瞎转，在书店看书，来消磨时光。闲下来真是好，真舒服，那时候觉得，这才是我想要的假期生活。
那几年，生意蒸蒸日上，每天都很忙。由于春节那段时间过度劳累，母亲患上了风湿病，阴天下雨疼痛难忍。父亲的双手龟裂的更加厉害，有时候还往下滴血。再到后来，母亲的双腿开始变形，不能走快路，父亲的静脉曲张越来越严重，双腿青筋鼓得吓人。
直到现在，我都不能原谅自己那几年的年少无知。用自己的偷懒换来了父母的苍老和病痛，我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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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大学，直到去年毕业工作，每年寒假回家干活依然不减，而我的学生工作一直没有停歇，写稿子，改策划，整理方案和材料，寒假时间依然很忙。
每当想到回家还要干活，心情还是很复杂。毕竟越长大越懒散，然后越想放轻松，越不愿意干活。
今年春节，我带女友回家住两天，提前和父母说好，到家里的那几天不要干活，关门歇业。可坐车回到家中，门市大门依然敞开，父母依然坐在门口等着顾客。
说实话，当时看到确实生气，有一种要钱不要命的感觉。毕竟觉得让女友看见回家父母还干活觉得有些财迷，有些尴尬，也有些不受重视。
但看见父母朴实的笑容，湿漉的鞋面，龟裂的双手，我止住了埋怨，开始心酸起来，泪水在眼眶打转。
让我想起，每年回家，见到父母的第一个场景就是这样。这个画面近20年来从未变过。父亲曾说过，干一行爱一行，很多熟人急着找咱们洗车，要是关了门，不让人家生气吗？
父母还是那样憨厚实诚。父母看到女友后很满意，当我说到为什么女友回家还要坚持干活，母亲笑了:“不挣钱，哪有钱给你娶媳妇！”
我们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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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确实老了，之前干活精力充沛，一天忙活下来不喊累。而现在，一上午洗几辆车就开始撑着腰，甚至要坐在马扎上缓一会才能起来继续忙活。
女友走后，我又一次投入到了春节的“战斗”中，而今年，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虽然之前干活偷懒父母很少说我，但现在，看到满身伤病的父母，我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坚持干活，为父母分担压力。后悔只想着自己休闲玩耍，却没有顾及父母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后悔时间过得真快，回家的时间真短，到如今我只能过年回家才有时间帮父母干活。
作为儿子，我有义务帮父母干活，不能说因为我的帮忙能为父母分担多少辛苦，但干活的时候聊聊天，说说工作，谈谈生活，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父母现在缺少的不是劳动，而是陪伴，更是劳动时的陪伴。
写完这篇文章，我坐上了回京的列车，车开动了，我哭了。已经不记得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我相信，这次流泪，是痛苦的，是后悔的，是刻骨铭心的。
明年过年回家，我保证，会抢着帮父母干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