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其实不太老,大约四十多岁吧,学校的门卫。身材不高,微胖,脸黑,笑起来显得牙格外的白。两只大眼,用传统的“铜铃”这个比喻,比较恰当。
老王性子比较急,遇到事容易起争执,争执的时候两只大眼就睁得更大了。声音粗哑且大,似乎要以此来压倒对方。如果遇到跟他脾气类似的,那么就难免一顿喧吵。
一天晚自习放学后,看孩子的、送东西给孩子和接孩子的家长全拥在校门口。学校规定,这时候家长是不可以进校园的,老王当然不给进。老王开始还是和声解释的,但有个家长听说不给进,马上气急起来,说话比较冲。老王是按规定做事,属占理的一方,当然不相让,于是便吵了起来。吵的时候,人群里就有家长也帮腔,说这学校不近人情,说门卫不知好歹,老王又气又急,嗓子更哑了。
这时,有老师的车辆出校门,大门放开的时候,那家长趁机蹿进了校门,并大声招呼外面的孩子妈也进去,嘴里骂骂咧咧地说:“妈的,今天我就非进来,看谁能怎么着!”老王急得要往外拽他,那人气得推他,幸亏有人拉开,差点打起来。
急脾气老王在闺女跟前却绝对的好脾气。
闺女就在他工作的这学校读书,已是高二的大姑娘了,但据说在家基本上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时常对他没有好声气。有一次轮休,老王跟女儿约好回家做饭送到学校给女儿吃,结果临时有事,来得有点迟了。他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闺女已经等他十多分钟了。他刚想解释,闺女就吼了起来:“你怎么回事,不知道我中午就那点时间吗?!”他忙满脸赔笑说:“来迟了,来迟了,下次不会了,快吃吧。”
老王不仅对闺女没脾气,遇到一些女学生,也没脾气。一次晚自习放学,查走读证。一个女生走读证没带,按规定是不可以放行的,老王拦住了她。那女生硬是要走,说:“我从我妈肚子里早出来半个月,我妈都没拦住我,你以为你能拦住吗?!”老王可能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一愣神,小姑娘骑上车就窜出校门,骑远了。门口的家长们都笑了,老王也笑了,露出了他一口雪白的牙齿。
听说老王婚姻不幸。开始以为是因为他的长相和性格问题,却是他提出的离婚。据说其妻长得比较漂亮,本来也就是个普通务工人员,但后来不知认识了一个什么什么人,辞了工,瞒着老王把家里的积蓄拿出跟人合伙开了个足浴城。生意很好,简直日进斗金,说是太忙,因而人也很少回家了。老王一次去足浴城把老婆喊回家,暴打一顿,然后提出离婚,并提出要孩子的抚养权。
本来老婆不同意孩子跟他,说是他的收入太少,孩子又是女儿。老王愤怒地说,你还配做妈妈吗?!闺女跟你去足浴城,能长成人吗?!他老婆便也默然了。
后来,门卫换了人,老王和另外一个门卫据说被学校辞退了。原来,学校许多高三学生为了熬夜备战高考,想要在校内租房住。而学校大多数老师都有单间宿舍,但学校明文规定不允许教师宿舍租赁,违者重罚。而老王自己就悄悄地给自己和闺女在教师宿舍区租了一间房。有家长去学校看孩子,在传达室谈到租房事,他了解到许多老师也想偷偷把房子租出去,拿高额租金。他便私下里热心地为人牵线。
我孩子高考那年,我们在学校租住的宿舍就是他牵的线,先租给我朋友,朋友孩子坚决不让妈妈去陪读,朋友又转让给我的。本来在校内租房很难,我满心欢喜,也很感激。知道是他牵的线,因他好烟,便买了两条红南京给他。
谁知,后来“事发”了。在传达室听后任门卫聊天说起他,说是他和另外一个门卫联手牵线了好多家,并且从中拿了不少“好处费”,有的甚至是租户给两万租金,他转到老师手里的只有一万二三。
高考结束后分数下来,接到南大的招生电话,跟孩子去学校填志愿,在学校门口遇见了他,他很热情,问我们孩子的高考成绩。他听后,由衷赞叹说,还是你家孩子争气,我们家那个,只能走个二本。语毕,神色黯然。
那一刻,心里突然莫名地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