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村部,就听主任说我们的贫困户又少一人——三社老向的老婆黄姐去世了。听到消息,大家虽有感慨,却不意外。因为早在两个月前,就知道她已是肝癌晚期,拖到如今很是不易。
通知了与她家联系的帮扶责任人,安排了工作队慰问事宜,又都坐下来准备迎检的软件资料。我对着电脑,却难以静下心来。
初识黄姐印象很糟。七月中旬的一天,我听到她和一个妇人聊天,说早上坐个摩托到镇上买水果,“一个来回光坐摩托就花了四十,买点卤菜买点葡萄就糟了一百多块!”嗓门很大,笑得张扬。
我听了很不以为然。村里到镇上有小路,也就七八公里,多数村民赶集都是步行。当时本地葡萄并未上市,镇上卖的都是外地拉来,十几块一斤。一个贫困户,不年不节,赶集只为买点吃的花一百多,确实奢侈。
后来知道她身体不大好,走远路比较困难,当时又是在外读书的孙女回来看望她,也就理解了。但好吃懒做的印象,总没那么容易抹煞。
八月中,我走访时正遇见她劳作归来。背着一个背篼,喂牛的青草装得满满,上面还层层叠叠捆得老高,她的腰背都弯成了九十度。又牵了一头牛,后面还跟着两头小牛。院里有十多只鸡,外面塘里还有十多只鸭。我这才知道,好吃懒做的帽子实在不应戴在她的头上。
九月,我们从她门前路过,她非要大家去坐坐,盛情难却,就去院里坐坐。她端水递烟忙了一通,又摘了梨子来给我们吃。还要留我们吃饭,我们婉拒了。看我们要走,她一面叫老向留我们一会儿,一面跑屋里捧了好些核桃出来,一颗颗用锤子砸开拿口袋装了给我们路上吃。
十月初就听到她检查出来已是肝癌晚期,大家心里都不好过。黄姐才不过五十出头,看着身体也还硬朗,精神也算健旺,说话嗓门很大,做事风风火火。老向只在外面打点小工,最多下田做点犁田担谷的重活,其它事情一应是黄姐承担。儿女早已成家另过,她要有个好歹,这个家只有老向一个,那日子就难了。
上周我到三社看堰塘维修情况,又遇到她。背着一背篼柴块,还是大嗓门,开口就哈哈的笑,非要招呼我坐一会。我一阵恍惚,她这样子也不像害着那个可怕的病啊。因天色渐晚,我应承了下回一定去。哪晓得,那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想着黄姐的离去,我突然很是惶恐,很是紧迫。驻村不到半年,帮扶的对象已少了两个。还有几个垂老重病的,也不知道何时永远离去。像黄姐这样重病的,我们或许无能为力,多少能够做点什么的,却不宜再拖。我们或许还等得起,他们这些七老八十、病病哀哀的还等得起吗?
这阵子为了五社容老伯的事,村里扯皮很久。因为儿女在外都有房子,所以他不符合贫困户条件。家里住房已是四面透风,摇摇欲坠,村里多次督促维修或改建,他和儿女都说没钱,想由政府解决。为这事,村里伤透了脑筋,既不能强拆,又不能违反政策动用村上资金为其垫资。
容老伯和老伴都已年过八十,再有不是,住在随时会垮塌的房子里,总是让人不安,于心不忍。想来想去,心里总不踏实,遂找书记主任再来研究。他们莫名其妙,现在正是准备软件资料迎检的关键时候,哪儿顾得上!
心下无名火起,“还要等等等,难道又要人死了再解决吗!”工作队其他同志也是心有戚戚焉,都支持马上研究。于是上午整资料的工作,就改成了研究容老伯住房安全问题的专题会。最后拿出两个方案,要么逼他俩住到村里建的周转房来,要么村上垫资先把房子建起来,再想解决办法。
吃过饭,书记主任就专程去镇上做专题汇报。只要得到镇上许可,马上就能实施,心下才松了口气。
中午本想动笔继续爱情故事,却还是静不下心来。又想起2019年的产业扶持规划还没有制定,虽然过几天报局里也没问题,却只想尽快解决,早一天落实,早一天脱贫几户也是好的。于是,又利用一下午时间把规划制定出来。
晚上站在公园桥上,看着霓虹灯下汤汤南去的西溪河,“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句子浮上心头。想到那些艰难求存的老人,更觉时不我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