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封信(我的姥姥姥爷)

亲爱的朋友,

   祝好!我刚刚吃过了早餐,甜豆腐脑和水煎包。昨日起得太晚,姥姥说姥爷好几次想去给我买早餐,却害怕买了之后,我还在睡就冷了,表妹说姥姥见到她好多次,每次都问我起来没有,我便跟姥姥说,今日早点起,吃早餐。今日确实早了一点,下楼的时候,表妹提着一袋子的水煎包,我们走到姥爷的屋子前,扑鼻的肥料味,我们拿着一次性筷子开吃。回头望去,就看见姥爷提着豆腐脑,在阳光下走来。

  他们像是不曾老去一般,好像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这般的苍老了,干枯的皮肤,下垂的乳房,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变化。而如今,他们的孙儿已经有了两个小孩了,她们叫着老太,小小的眼睛眯起来,在他们的身边奔跑,坐在小小的椅子上看电视上的人儿咿咿呀呀地唱戏。我想,十几年前,我和我的妹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瘦小,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无拘无束,互相打闹,他们是不是也是和现在一样的溺爱她们一样溺爱我们呢?

  时间在他们身上像是不曾流逝一般,可是我,就这样坐在他们身旁,肆无忌惮地露出小腿,嘲笑着自己长胖了,却是真真切切的铁一般的证明。我长大了,他们自然也是老了。说实话,我其实有点害怕坐在他们身边,害怕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年月已去,害怕自己的皮肤和他们的对比,害怕自己的身高和他们作对比。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姥姥一见到我就说又长高了,可是我是知道的,去年的我和今年的我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身高也没有变化,除却长胖了许多。是不是姥姥在岁月的流逝中又矮了一点,因此才会觉得我又长高了呢?

  晚上,我和姥姥一同上楼,她要洗澡,而浴室在四楼。她走得很慢,扶着一旁的把手慢慢地走,走到二楼的时候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气喘吁吁,说让我休息一会。我曾经无数次地经过二楼,上上下下,却从未注意到这个细节,那把蒙灰的椅子为何要放在哪里?原来,是为了姥姥洗澡上楼的时候,有个地方歇息,有个地方让她在越逼越紧的日益衰老中喘一口气。

  我的姥姥和姥爷啊!

  我真的很怕,从小就怕,怕我爱的人,会被时光带到我永远到不了的地方。我从很小的时候就预知了最后的离别,可是我却像很多年前的李煜一样,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正是知晓了这是梦,而自己马上就要醒来,所以才会抓紧一切贪欢,肆无忌惮地大笑。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地停留在这个时刻,不会老去,也不会告别。如果这一切是梦,我多么希望这个梦没有结局,也没有梦醒时分的痛哭流涕。

  我是个很矛盾的人,明明内心有许多的波涛汹涌,可是坐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我突然明白了朱自清所写的背影,原来坐在椅子上,看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看他们的皮肤遍布老年斑,看他们笑得时候露出为数不多的牙齿,看他们的眼睛旁的皱纹,也是一种幸福。

  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而沉默,是我爱这个世界的方式。

  祝一切都好!

  六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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