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会随时间变长而浓密颀长,长了就剪;剪去的短发还会长长,长长了就还要在半个月后剪短。大多的时候,我们生活与周边的轨迹轮转的就像这样,周而复始、静静流逝。�
因伤一月有余,独自,慢慢地走到学校后门的一家店去理发。店里没有华丽的装饰、炫酷的音响、帅哥靓女亦或者其他诱惑者,夫妻二人,男人约三十五岁,短发、方脸、身材匀称、高低适中,女人偶尔会帮忙,这是我第二次来,来时女人便出去了,完全没有钻营生意的急迫。� 男人热情活泛,社会上见得人也多了,察言观色便见人说人话,逢鬼言鬼语。开始他跟我聊了几句学生时代的种种事儿,见我目凝神滞,便迅速换了话题,聊他自己的半生江湖事,我听惯了这没有技巧的套路和似曾相识的桥段,但简单粗糙的开头之后,却给我抛下一个如此深情、温暖的故事。� 他一边理发,一边言说他的前十七年:他出生在偏远农村,父母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父亲懂点小学问,重视教育。他有个姐姐,打自小以来,姐姐一直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乖乖学校,不然父母操心的好学生;而他确是调皮捣蛋的主儿,来回换了几个学校都没学乖变好,父母也灰了心拿他没法,就像每个家庭一样,孩子教不成,便预示毁了后半生——年老了,还是要操心一辈子的。果然,几年后,姐姐如愿考上了师范大学,出来当了老师,安安稳稳、平淡幸福;而他高中没念完就拿着父亲给的钱偷偷离家出走了,他说他离开家出去混社会。�
“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很快他就尝到了世态炎凉、社会无情的真相。钱也花光了,没地儿待了,肚子很快就饿了。想灰头土脸地回家,又做不出来——毕竟都老大不小了,于是,他到理发店做学徒,每个月只有百把块钱,他说那时也知足,包吃住,也不花啥钱,倒是逢年过节有些感伤,一两年里偶尔偷偷回家一次,就像他说的,那几年里,好像这个家没有我这个儿子,这块儿地没有我这个人一样。流言蜚语、喋喋不休,时间久了,那些刺眼伤心的话也就都落到尘土了。� 干了几年的学徒,也像模像样地捯饬。
后来,他上海、南京、合肥来回地跑去做美容美发,那时候也刚兴起这行,做的人也不少,按照他的话说,当时认识了一大批朋友,只是十几年过去了,现在都见不到了,这时,他掏出手机,说那时候没有微信,虽然好多人通过一些人联系上了,但更多人失去联系了,估计这辈子也联系不上了——她老婆不在,他就放开地说,当时有个喜欢的女孩在上海一起工作,因为自己到外地工作两年,后来失去联系,后面就再没有联系上了,说完他一声深深的叹息。� 穿南闯北,年龄也慢慢大了,他回到了安庆,回到了这块熟悉的地方开了这家理发店。他说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从80年代的学生到现在95后的学生,他说时间过得太快,像一眨眼,那段很长的时间里,他用所谓的打拼来阻隔与家的联系。
但生活不会辜负人,他说自己学习不行,但手艺还好,那几年里,靠着手艺,努力执着,他买了一套房,之后,他悻悻地回了阔别许久的家,后来,他结了婚,前几年又换了套大房子,他一直想催老人家来这边住,但安土重迁啊!老人习惯了老地方了,说到这里他语调有些哽咽了,说现在自己混得不错了,村里人都以他为榜样,买了两套房,以前那个不学无术、样样不行的半吊子,现在逢年过节就开车回去看望父母。他说,现在他和当了十几年老师的姐姐关系亲密,有空就开车回去,八口人围坐团聚。� 他说,父母60多岁了,他们现在说自己很知足很幸福,买了保险,一年两人有一万多元,老父亲现在也不闲着,平日里给江西那边制作定做的'竹板凳、竹篮子等,一月做个20天,停停做做,优哉游哉也有4000多,老人手边有了20万,生活不愁,也不用操心,就是像父母嘴里一直念叨的:现在我们年龄也越来越大了,趁着能干多干点,不能干也能养活自己,现在什么也不图不想,就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幸幸福福,把孙子和孙女照顾好。他甜蜜地说,现在手机老婆苹果,他三星,前不久姐姐学校发手机,刚好给了老父亲,他下了微信开了网,没事儿就让孩子跟老人聊天逗乐。隔三差五就开车回去,父母两个人就要给孙子孙女买上一后备箱的东西,现在每次都要给他们500块钱的零花钱,还说这钱不给孙子孙女花给谁?说这些的时候,他一直笑得很自豪、开心。
� 终于剪完了头发,听了他这个漫长的故事,我以为他是对每一个顾客都会说上这个熟悉的“段子”时,疑惑时,他竟然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搜索到前几天她跟姐姐一家带着孩子回家看望老人时发的朋友圈,他说:“还是上学懂得多,你看我姐姐当时想的话写的多好,低下好多朋友点赞评论⋯⋯”照片里:曲径小路,茂林修竹,花开瓜果长,文字里只是回忆她姐弟俩小时候一起走在这条小路,现在一大家子人在这里的幸福。
� 原来,故事和幸福跟头发一样长短,长了就剪短,短了还会长长,但这个过程就已经产生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