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苦口婆心 点醒梦中之人

离异后,元元心烦意乱,悔恨、自责和绝望充斥着他的神经……最令他痛苦的是,因他气愤至极而鲁莽的签了字,他丧失了孩子的抚养权......因无法集中精力工作,他请了几天假,回到了杏花坪。

父母惊知此事,痛惜不已。父母万万没想到,元元如此懂事,一直是他们的骄傲,没想到却把自己的婚姻弄得如此糟糕不堪,对父母亲来说,这是极大的打击。

为了怕村里人知道,元元小住几日并给父母嘱咐后,又回到了单位。后来,二舅也得知了元元离婚的事情,他非常不解,他没想到这个平时最看好的外甥,竟然不知不觉的就离婚了。当然,离婚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些年来,离婚的人真不少,二舅已经司空见惯。但元元的离婚,二舅还是非常震惊!

一个星期天,二舅把元元叫到他家,详细询问了元元离婚的过程和内情。在陈述的过程中,元元仍然带着极大的气愤、压抑和委屈。

二舅耐心的听完后,看着元元,“一只巴掌拍不响,你们双方都有责任,但你的问题最大,或许你并不这样认为!”

元元很是不解,“二舅,恕我直言,您说的可能有道理,我也承认。但是您是不知道,我觉得我的婚姻失败,最大原因还是我没房没车。如果我有房,我早就把她和孩子接到房子里了,轮不着她的家人在那里颐指气使。”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认为这不是主要原因,因为当初她和成的时候,你就没房没车啊。”二舅说完,元元很不情愿的低下了头。看得出来,他并不认同二舅的观点,他现在本来心灰意冷,而二舅的一番话如同又给自己浇了一盆凉水。

元元走后,二舅开始慢慢的思考起来,他现在开始重新审视元元了。二舅联想到了以前,再结合现在,他突然的意识到,元元并不是他原先想的那样,那仅仅是表面现象。而元元所表现出来的敏感、自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等问题,二舅隐隐的感觉到,元元好像在哪里确实出了问题了。

现在,虽然元元在努力使自己处在高效的工作状态中,但此时的他实在是身心疲惫,思绪烦杂,饭吃不下,觉睡不好......

回想起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他苦不堪言,痛苦、紧张和焦虑填充着他的全部。现在,他羞于见人,他感觉人人都在背后说着自己;他感觉自己被周婷家人玩弄了一番,他内心充满着气愤、屈辱,但也因自己经济条件太差而十分无奈……他买了一箱方便面,只要一下班,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连朋友敲门都不开......

他不断的回忆着过去,不断的写着自己的经历,每晚都写的很迟。他试图从自己的经历中得到答案……

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家里很穷,但快乐无边……然而,从高中开始,他开始懂事了,自卑、敏感、焦虑却来了……无论怎样努力,他却始终无法从焦虑的旋涡中走出来……父亲的“无为、无谓”和母亲的“无力、无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无可奈何;即便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大学中的他贫困、寒酸的窘境,只是多亏遇到王亚梅,才给了他极大的自信。然而,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王亚梅终究无情的离他而去;和周婷买房时,他竭尽全力但没找到几个钱;面对周婷和她的母亲、姐姐,他不知如何面对……很多很多事情,他虽竭尽全力,但一无所获,甚至鸡飞蛋打……

他一遍一遍的回忆着,分析着,反思着……他隐隐发现,兴许,是自己的力量太小了,从而远远不足以解决他碰到的各种问题和矛盾。或许,这就是焦虑的根源。

但是,这也不全对。因为,有些问题,即使你的力量达到了,但也未必能轻而易举的解决好所面对的问题。比如,和一个思维习惯极其不同的人一起生活,兴许你的能量很大,但未必就能和他融洽相处或者一起正常生活。因此,焦虑并非完全是因为力量和面对的问题不匹配造成的,但和自己的“无力”绝对有关。

元元再联想到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家里虽然很穷,但和满成、尕兵在一起的那时是多么的开心和快乐……

因此,经过多日的冥思苦想,元元终于得出了初步的看法:那就是自身的力量和所面对问题的不匹配很容易导致焦虑,但这不是产生焦虑的必然原因。

而焦虑的产生,首先是,自己放不下这件事情。其次,自己用尽全力在改变这件事情。第三是,这件事情根本无法,也不可能改变。这三种因素就导致自己无能为力、痛苦万分和极度绝望……此时,加上自己根深蒂固的看法和思维,就导致了焦虑的产生……当然,元元也并不肯定这个结论!

一个星期五早上,二舅打来了电话。二舅说:“元元,这周你如果回家,你就先到东铺来,我想和你好好谈谈话。”元元点头应允。

由于周五下班太迟了,元元在星期六下午坐车直接到了东铺二舅家。

二舅微笑着开了门,显得十分的热情和像做过十足的准备一样。元元先洗了脸,然后和二舅一起坐了下来。

二舅已经泡了茶,给元元倒了一杯,“你先喝点水,等会儿让你舅妈给咱做饭,今晚你就不要回杏花坪了,我很想和你聊聊,这个你能答应吧?”二舅说完,元元点了点头。

二舅知道元元爱吸烟,然后拿起烟盒给元元抽出一支,这令元元十分诧异,因为二舅不吸烟,也从未对元元发过烟。元元喝了口茶,点了支烟,静静的等待着二舅要说的话。

二舅先是有意无意的询问了元元工作的情况,宁远那边的风土人情,元元的身体状况等,但只字未提元元离婚事宜。

约莫十几分钟后,二舅似乎想对元元说出他早已准备好的话,此时二舅坐姿笔直,岿然不动。

二舅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着你和你的经过,甚至好多个晚上我都失眠了。当然,我并没时刻思考你离婚的事,而是从你小的时候开始想起,直到你高中、大学,后来工作……我一直在不断的琢磨着,也想不出个头绪。”

二舅说道:“你离婚了,也经受了很多曲折,我感到非常的遗憾,甚至是痛恨,但这种痛恨中又带着怜悯,怜悯中又带着失望。”

二舅喝了口茶,“我想了,其实谁不愿意过个好日子呢?谁愿意乱折腾呢?”二舅停顿了几秒,“我发现啊,其实,以前我并不完全了解你。我和你父母亲一样,以前都认为你很懂事、很善良、很知恩图报、很体贴人,这当然没错。但是,更严重的问题,我以前并没有发现。”

二舅看着元元,“那就是,你的心态现在很不健康,当然,这不是一时半会了。其实你的心态,很早就有了问题,以前我其实感觉到了,但我没想到这样严重。”

二舅喝了口茶,“前天晚上,我恍然大悟,我突然明白了一些问题。那就是,我发现你从小因贫困而自卑,加上长期的学习压力,你对父亲不管事的无奈,象你说的和王亚梅的最终告吹,前两年买房的无奈,和周婷的冷战以及很多很多……对你而言,这些事情,你是绝望、无奈和无助的!”

“而恰恰这些绝望无助的事情,和你很强的自尊、敏感的性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也就是说,你的想象和现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而自己又欲罢不能,毫无办法!长此以往,你的心里出现了问题,而且很早的时候就出现了心理问题,用现代社会的名词来说,你其实有了心理疾病。”

当听到二舅说自己有了心理疾病,元元猛地抬起头,看着二舅,“心理疾病?”

元元停顿了片刻,“没错,我是不好,可离婚的问题几乎是周婷和她的家人造成的,我没有对他们有过希望,更谈不上绝望。不能因为那些人做的那些事,就说我心理有疾病,我不同意您的观点!”元元突然有了点冲动,原来二舅弄了半天还是在怪怨和教训自己。

二舅喝了一口茶,十分诚恳的看着元元说,“元元,你要相信我,相信我的人格和我说的话。你看看,你现在就像喝酒醉了的人,别人明明看起来他是胡言乱语、不能自己,可他坚信自己并没醉,这个你总得相信吧。”

元元抬着头想了想,似乎接受了二舅说刚才的这个例子,“二舅,要说绝望,我还真是如此,这个您似乎说到我的心里去了。尤其是当我得知王亚梅结婚之后,我真的是绝望透顶,我简直难以描述我的心情,而且很长很长时间如同在地狱。我高中时,我非常担心家里老旧房屋等的安全,我曾不止一次提醒过我的父亲,可他总是搪塞过去,那时我更是绝望的!”

二舅微笑着说道:“对的,元元,说明我这段时间里,对你的分析是差不多的。其实,大多数人都有心理疾病,只是轻重程度不同而已。再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基本都是非常负责、非常善良的人,这个你先不要慌,要正视自己。”

二舅乘机说道:“再说了,心理有病没病不是咱们说的,我已经联系好了省城三甲医院一著名的心理大夫,你周一去了请个假,然后我带你到省城找那个大夫去。如果大夫说你没问题当然更好,咱俩就回来了,这个条件你总能答应我吧。”元元半信半疑的答应了。

今天,元元和二舅谈论了很多,“心理疾病”这个词他曾经感觉很“遥远”,但他没想到和自己挂上钩了。当晚吃完饭后元元老早的就睡了。现在,他仍然是莫名的紧张、愤怒并伴随着疲乏劳累。第二天他就回单位了。

出于对二舅的尊重,回到单位后,元元请了两天假,然后回到渭州,和二舅坐了火车一起来到省城医院。

经过半天的检查和测试,大夫确定元元有一些心理病症,基本属于中度以上。

和二舅一起下来后,二舅又不断的开导着元元。现在,他也慢慢承认自己的确有了心理疾病。

从此,他约好了大夫,每到星期六,他就去省城找心理大夫看病……后来,元元终于完全承认自己确实有心理问题了。

现在,只要周六,元元就到省城医院去看心理大夫了。每次看完后从医院里出来时,他倍感轻松,他内心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愉悦。现在他才发现,即便自己一无所有,其实也是能快乐起来的。

当然对元元来说,有时候这个快乐很短暂,当他重新面对繁杂的工作,面对自己只身一人的时候,烦恼会不知不觉的降临。即便如此,现在他发现,快乐和轻松其实几乎是一种个人内心的感受。

......

两个月后,元元应约去了二舅家。二舅询问了近段时间元元看病的情况和成效,元元如实做了“汇报”。不过,言谈间,二舅已经发现元元现在开朗多了,已经敢于直面自己的问题了,二舅非常高兴。

二舅说:“元元,你是好样的,好不容易让你回归了正轨。这次,我要说的是,看心理医生固然能让你正视自己,剖析自己,直面问题,这是新的起点,新的人生。我感觉,你正在做,也其实做到了。其实,‘心理疾病’这个词,并不完全准确,不能说你的心里真的病了,而是你的认知出现了偏差,所以我感觉应该叫认知偏差。”二舅说完后,元元点了点头。

二舅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以后可以继续看心理医生,也可以不去了。因为,原先你的心里如同一瓶装满了水的瓶子,这瓶水里面是偏见、固执、自卑等,你的瓶子是针扎不进,水泼进。而通过看心理医生,在心理大夫的帮助下,你将这瓶充满了偏见、固执、自卑的认知偏差的水慢慢的倒了出来。现在,你的瓶子里基本是空的。”

二舅看着元元,“既然你的瓶子已经是空的了,现在就要慢慢来填充清净、透明而正确认知的水了。我举了个不太准确的例子,你能听懂吗?”

“基本能听懂,二舅。”元元说道。

“什么是具有正确认知的水呢?那就是以儒释道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文化,这是几千年来我们祖先安身立命的根本。”二舅看着元元。

“那我该如何入手呢?”元元瞪大眼睛。

二舅喝了口水,笑呵呵的看着元元,“中华文化浩瀚如海,不过以我的体会来说,儒家的话,从基本的四书五经入手;道家的话,从《道德经》入手;当然,还有佛家经典。但其实这个没有固定的顺序,如果你深入拜读的话,你自己就会知道了。”

“哦,二舅,我突然明白了,其实我们很早就学了,就是面对传统文化,我们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元元说道。

“你的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这也是我马上要说的,那就是学习传统文化,必须要树立恭敬之心,对经典更是如此。我们常常提到对我们的传统文化要进行批判的继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如果我们没有全身心拜读浩瀚的古籍,我们其实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对传统文化进行取其精华和去其糟粕。”

“因此,对经典,就要像跪拜先烈先辈一样怀有恭敬之心,敬畏之心。而你说的什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其实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好像你已经站在了超越经典的高处了。我问你,你读了几部经典你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啊?而事实是对于经典,你现在几乎是一窍不通。我告诉你,当你熟读并悟透了经典,你自然知道什么是精华了,什么事糟粕了。所以,你这话就是一句骄狂之言!”二舅说。

自此,元元隐隐的找到了一条真正的生存和解脱之道了。他已经慢慢的、有步骤的开始寻求自己真正的生活道路了。有了这个方向,对他来说,这是涅槃重生。他现在要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自己的以前了,也要重新审视周围的一切了,这是个伟大的开始。而这个开始,是他经过痛苦的、接近崩溃和彻底绝望之后得出的结论。元元在无数的摸索中,终于找到了明确的方向,新的生活已经朝他扑面而来。现在,他决心要在浩瀚的古籍中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的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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