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 日本 东京
看了看微爱界面显示的2190天夕城尤衣看着窗外发滞的目光渐渐凝聚在一点,眉头微皱。
“原来已经三年了。”她薄唇微启轻轻呢喃着,面无表情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悲伤。
三年前
“都别动!手抱头!离开位置蹲下!”中国飞往日本东京的飞机上发生了劫匪持枪劫机事件。
胡蓝蓝皱眉看了看前方持枪的劫匪艰难的起身从座位上站起来蹲下,她的肚子四五个月大了蹲着很不舒服。她看着前面的人心里一边嘲笑他们傻能想到在飞机上抢劫一边又害怕不已,手慌乱的在口袋里寻摸手机,焦急、惶恐、紧张、害怕的情绪下她只背过了那个人的手机号。手机屏幕亮起壁纸上的两个人一脸夫妻相,她看了看屏幕麻利的解锁拨通他的电话。她以为他会接的,然而只是她以为。
电话那头是忙音,一瞬间积攒多年的失望涌上心头。
“柴恪原来你是真的没爱过我。”她苦笑着说了一句。
飞机因为遇到劫匪迫降,胡蓝蓝看了看窗外似乎离地面很近了,求生意识告诉她不能留在飞机上。她开始寻找救生衣,她是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才决定离开自己的家乡断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她摸到座椅下的救生衣,手忙脚乱的换上,她的座位本来就靠窗飞机现在迫降距离地面很近打开窗户跳下去是死不了的。她这样想着拿起身边尖锐的东西朝窗户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是窗户玻璃碎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她。她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把手里的手机狠狠地朝距离她最近的劫匪扔过去,转身跳了下去。留在飞机上也是死跳下去还有百分之五十生还的希望,只要有希望她就不会放弃。她要她的孩子,要他和她的孩子。
“柴恪,从今以后你自由了。”她轻声说完缓缓闭上双眼……
“妈妈!妈妈!妈妈!”手被剧烈摇晃导致夕城尤衣不得不从自己的回忆中醒过来。
她有些颇不耐烦,自从这个小家伙上了幼儿园就越发的粘她:“怎么了晚晚?”
“晚晚饿了,晚晚想吃爸爸做的蝴蝶虾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小东西看出她的不耐烦委屈巴巴地把“爸爸”这个挡箭牌拉出来。
夕城尤衣无奈的起身抱起地上仰头看着她的小人:“爸爸今晚可能不回来了,晚晚乖,我们在外面吃了回家好不好?”
小家伙本来就是饿了是因为害怕夕城尤衣说他而把爸爸搬出来挡箭现在看到夕城尤衣这么无奈倒也没有吵着闹着要吃什么蝴蝶虾点点头说了声好就没再发难。
“妈妈你是不是出门没带钱包!”谭向晚看着自己眼前的牛排脸上满是不高兴。
夕城尤衣切下一块牛排放进自己嘴里,好像完全没听到他刚刚那句话里的愤怒道:“怎么了?”
谭向晚拿着刀子报复性的一刀一刀扎在七分熟的牛排上:“我们为什么要来爸爸经营的餐厅吃饭啊!都吃腻了。”
夕城尤衣看他不好好吃饭的样子用手惩罚性的拍了拍他拿刀子扎牛排的手:“你给我好好吃饭,哪那么多毛病!”
这孩子平时被谭启文惯坏了现在在她这才能这么无法无天搞的自己单独带他出来也特别累。夕城尤衣看着刚被管教的谭向晚不再那么肆意妄为才继续手中切牛排的动作。
“和妈妈吃饭一点都不快乐!”得到教育沉闷了一会的谭向晚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小火山爆发了一句而后又安静下来小声带着试探的问道:“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尝尝你的家乡菜啊?”
夕城尤衣切牛排的手一顿再继续切牛排时反倒显得有些生疏,这孩子生下来到现在三岁真真还没吃过中国菜。自己和谭启文都是中国人可是她连个西红柿炒鸡蛋都不会,谭启文忙于事业在日本待的年头也多也是不会做中国菜的。看着谭向晚好奇又满怀期待的小眼神她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妈,妈妈不,不会。”憋了半天硬是生生憋出这几个字来。
“你怎么连做饭都不会?”谭向晚惊讶道:“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家里都是妈妈洗衣做饭干家务我仔细想了想平时我们吃饭都是爸爸做,爸爸不在也有保姆奶奶做,至于洗衣干家务也都是保姆奶奶的,你在家真的是什么都不干。”
谭向晚人小鬼大的一番抱怨竟让夕城尤衣有些无地自容有的时候夕城尤衣都不知道他这早熟的德行是随了谁。
“那请问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你的家乡菜呢?”谭向晚干脆放下刀叉小大人一样抱胸坐在她对面发问道。
“过两天就暑假了带你回妈妈的家乡玩玩吧?”夕城尤衣也有些吃不下去了。
其实带谭向晚回中国是她早就做好的打算,没和谭启文商量过的打算。记忆拉回几个月前。谭启文冲绳那边的几家餐厅出了些故障他连夜从东京飞去冲绳,保姆家里也因为有点事而早早回去,所以哄谭向晚睡觉的重任就交到她身上,平时他谭向晚才不要她夕城尤衣哄着睡呢。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这个小家伙搞得却和他谭启文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样,父子两个亲密的有点让她这个当妈的吃醋。
“躺好!闭眼!睡!”夕城尤衣一点也不会哄孩子她甚至觉得自己大学学的那两年学前教育应该是白学了。
“妈妈你好粗鲁!我不要你哄我睡!”谭向晚一个劲的拒绝,连推带踹的拒绝着坐在他床边的夕城尤衣。
夕城尤衣被他拒绝的小样子逗笑拉过他的小胳膊小手把儿子圈外自己怀里道:“那你告诉妈妈平常爸爸都是怎么哄你睡觉觉的呀。”
“爸爸会给晚晚讲故事,讲好多好多晚晚爱听的故事,还会给晚晚唱歌,爸爸会唱的歌可多了。”谭向晚说着说着伸出小手在空气里比划着。
夕城尤衣看着谭向晚说起谭启文时眉眼间的幸福眉头紧紧锁住,谭启文果然是个很成功的父亲,无论是在媒体面前还是在谭向晚心里。她随手拿起床边桌子上的童话书“一千零一夜”五个大字映入眼帘,这些书在她还怀着谭向晚的时候谭启文就早早准备好了。她翻开一个故事柔声的讲着心里却五味陈杂,不知因何而起。谭向晚入睡很快,小鼾声轻轻响起,她停下讲故事的声音看着熟睡的儿子,手忍不住抚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那眉眼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极了那个人。谭向晚感觉到抚摸似乎有点不愿意头往一边偏了偏,她的眼底迅速泛起水汽,一层薄薄的水雾蒙上她的双眼,她想起离开他的那一年最后一次在他床上他熟睡时自己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抚摸他的每一处就像烙铁一样烙在心上,记忆中他也是感受到了她的抚摸后头微微一偏……
手机微信视频通话铃声响起把她从过去拉了回来,是潘静楠发来的。她看了看没有被铃声影响的谭向晚轻悄悄的离开他的房间回到自己卧室去才按下接听。
“这么慢才接电话你该不会是在偷男人吧?”潘静楠一上来就打趣她。
夕城尤衣看着视频里的潘静楠鼻头一酸仍是打趣道:“哪有时间偷男人每天都忙着带晚晚了。”
潘静楠看着她脸上的清冷一如三年前离开那般忍不住的心疼道:“回来吧。就算你不想别人你也得想想我啊不是。”
夕城尤衣心中一恸,潘静楠的话确实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想回去又不想回去,她不知道自己时隔三年再回到那个地方回到那个有他的城市会是什么样,她只知道这三年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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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光洋洋洒洒的透过落地窗撒到地面上,清冷的月光映出来男人孤独的身影。他手中高脚杯里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的变浅,他眼光锁定在窗外无边无际的夜,眉头成川字型紧锁着。随即他转身看着没有开灯的房间,每一处都和她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唯独就是少了一个她。他将高脚杯放到桌子上,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相片,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金陵十二钗点上。十二钗是她最爱抽的烟,不知从何时起他也爱上了十二钗。
“蓝蓝…”他看着那相片中的人轻轻的呢喃着她的名字好像还能得到回应一样,而后自嘲的笑了笑道:“想什么呢,她已经走了。”
他掐灭手中的烟蒂,躺到了床上,在床上辗转反侧寻找着她的味道,可是三年过去了,那床上怎么还会有她的味道。他大臂一挥搂上那年他送她的兔子,回忆像浪潮一样此起彼伏的席卷而来。
“以后我的茶都给你喝以后我的零食都给你吃。”胡蓝蓝拿着手里饮料认真的读着上面的广告词。
柴恪一把拿过她手中的饮料放到购物车里:“你不要乱改人家的广告词好不好?”
胡蓝蓝嘟着嘴双手抱着他一只手臂,轻轻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道:“那以后我的床都给你睡好不好?”
她说完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睛含满了笑意他看着那双眼睛忍不住深陷,那眼中有喜欢有爱有幸福。
他宠溺的刮刮她挺拔的鼻子道:“是谁睡谁啊?还都给我睡。你不给我也要睡。”
“不行你不能这么霸道。”胡蓝蓝双手松开他佯装不高兴道。
直到口中发咸他才从回忆里醒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眼睛发现竟是一片湿润。他看了看墙上的表又是凌晨三点多,他翻身从床边桌子的橱子里拿出一瓶安眠药倒出几粒就着水喝下。自从三年前他得知胡蓝蓝死了他就再也睡不好了,他不知道是出于爱还是愧疚他只知道胡蓝蓝死后他就拼命的在寻找胡蓝蓝的身影、味道,甚至频繁随意的换着床伴,直到那次他发现自己身下的女人从来不是胡蓝蓝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那个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了自己三年的女人没有了;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以为的不爱竟然是那么的爱,那么的痛,自己以为的习惯终究会改变原来是那么的不习惯。服下安眠药的柴恪渐渐入睡,此时此刻除了安眠药什么也不能带给他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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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城尤衣起了个大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从橱子里拿出的离婚协议书发呆。这是她早就想好的也是早就做好的决定。这有名无实的婚姻是她的负担也是谭启文的羁绊,自己此生注定是个没有爱情的人那她便不能再继续耽误谭启文了。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在医院醒来看到背光而站的谭启文,仿佛是凛冽的严冬里盛开的骄阳,温暖又充满光明。
三年前
消毒水浓烈的气味通过呼吸钻入鼻中,她抬起疲乏的眼皮,四下看了看适应了一下环境后手连忙抚上小腹,只见小腹还高高隆起悬在胸腔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你很担心你的孩子。”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声传入耳朵,她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不要担心,你真是福大命大,孩子健康的很,医生说你只是因为高度紧张而产生的晕厥。”
她这才看到一个挺拔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阳光看着她。
“我还真是佩服你敢穿着救生衣从飞机上跳下来。”男人的语气里有一丝放荡不羁:“你该不会是想装听不懂我说话才一直不说话吧?我看了你的身份证和护照,你是中国人,胡蓝蓝。”
“谢谢你。”她坐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吐出三个字。
因为身体还很虚弱的缘故这声音很轻,却不偏不倚的被他听到了。
“嗯。”他抿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确实应该谢谢我。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你知道你怀孕五个月有多沉吗?啧啧啧…”
他压根也没想到自己难得忙里偷闲给自己放天假会碰上这种事。早知道一路抱着死沉死沉的她来医院会这么累自己今天一定不休息。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他倒是自来熟可是胡蓝蓝似乎还惊魂未定。
“我可告诉你啊我一路抱着你过来都要累死了可不是你一句谢谢你就能完事的。”他一屁股坐到床边。
许是被他这自来熟的性格吓到了胡蓝蓝微微往后一缩道:“我什么也不会。”
“哈哈哈。”他被胡蓝蓝小白兔一样惊吓逗笑了说道:“你这两天就好好在这里养身体吧。我公司还有事就不陪你了明天再来看你。”说完他起身径直走向门口,临开门之际又想起什么来回身道:“哦对了我叫谭启文,你总不能连自己的救命恩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吧?还有啊桌子上有部手机没有密码里面联系人有我的电话你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跟我说。”
他说完就离开了只剩下胡蓝蓝自己在病房里。胡蓝蓝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只是怔怔的把手放在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
半响,薄唇微启:“还好你还在……”
接下来的几天里谭启文每天都会来看她,通常是提着一个笔记本来往那一坐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他每次离开都是等胡蓝蓝睡着了轻手轻脚的离开,胡蓝蓝一向睡眠浅但是对他的离开却毫无察觉。那几天他们的对话也甚少,大多都是谭启文问“你想吃什么?”胡蓝蓝答“什么也不想吃。”然后谭启文才不会理会她这句“什么也不想吃”自顾自的买了好多东西给她吃。见她不动他就会拿孩子的健康威胁她,说什么“你不吃孩子不吃啦?”或者“你要是怀孕就是为了这么虐待宝宝的那我联系医生帮你打了吧!”之类威胁胡蓝蓝的话,胡蓝蓝被他恐吓到就勉强吃两口。那几天里谭启文从来没有问过她关于她的任何事这让胡蓝蓝特别感激渐渐放下了对他的防备,两个人也开始熟络起来。
胡蓝蓝没有在医院住很久,出院那天谭启文也是体贴入微的亲自来接的。后来她想过如果谭启文那天没有亲自来接也许他们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了吧。
“您好谭先生,请问这位小姐是?”
“谭先生请问这位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您的。”
“请问谭先生接下来是准备奉子成婚了吗?”
“所以这几天谭先生不在公司露面都是因为到医院照顾未婚妻了吗”
胡蓝蓝出院那天不知道哪来的一大堆记者一上来就是铺天盖地的询问以及拍照。胡蓝蓝有点恐慌,脚下一软,谭启文宽厚有力的大手及时从后面搂住她的腰,那手掌的温度自腰间传来带给她一阵一阵的力量。记者们来势汹汹,谭启文一看这架势打横抱起胡蓝蓝径直朝自己的车走去。
后来的后来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婚了……
“妈妈我们真的不和爸爸一起回去了嘛?”谭向晚嘟着小嘴满脸不情愿的拎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
夕城尤衣结束她的发呆和回忆看到谭向晚的衣领没有整理好走过来蹲下边给他整理边道:“我们先去,爸爸忙完工作就去。”
“真的嘛?”谭向晚似乎有点不太相信。
夕城尤衣点点头:“当然啦,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而后摸摸谭向晚的头道:“你先去外面花园荡会秋千等等妈妈好不好?”
谭向晚点点头拉着行李箱向门外走去,夕城尤衣环顾四周,想到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似乎有点舍不得。过了好一会她才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连同离婚协议书和她写给谭启文的信一并放在茶几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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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回来了!”潘静楠接过夕城尤衣手里的行李箱放到一边边说边抱了抱她:“三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啊!”
“哪有三年不见我们又不是没有视频过。”夕城尤衣回抱她淡淡的说道:“你的嘴巴越来越甜了哎。”
“蓝蓝…”潘静楠突然语气淡漠带着些许无可奈何带着些许忧愁道:“我好想你。”
夕城尤衣笑着拍拍她的后背:“你说你想我我这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不是,我也好想你。”
潘静楠松开她问:“你这次不会又一走了之了吧?”
夕城尤衣微笑着摇摇头道:“不走了,这才是我的家。”
“那真的太好了。”潘静楠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妈妈,这就是你和我说的干妈嘛!”谭向晚扯开两个人站在她们中间指着潘静楠问道。
潘静楠光顾着和夕城尤衣叙旧一下子忘了这个小家伙,低头看了看才到自己膝盖往上一点的谭向晚心里猛的一惊。
“蓝蓝,这…这…这就是你和…”
“静楠!”夕城尤衣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出声打断她:“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餐厅之类的,晚晚早上出来就没吃东西可能饿了我们去餐厅边吃边说吧。”
潘静楠看出了她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索性不再继续追问:“嗯这附近是有一家刚开的餐厅,听说老板是在日本起家的华人。我带你们去吧。”
夕城尤衣没有多想点点头就带着谭向晚跟着潘静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