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猫之灵(中)

我的猫叫卡里古拉,故作高深地给猫取些更高深的长名字很蠢,养狗嘛,就该叫“来福”、“旺财”,养猫嘛,就该叫“大胖”、“肥肥”这一类让人觉得简单又单纯,远离了复杂的社会,更不会在手指于绒毛中穿行时再想起其他事。

“卡里古拉”是罗马的暴君“盖约凯撒”的小名,象征着他身在前线士兵为他套上合脚的小靴子的童年岁月。第一眼看到它蹲在门房的地板上,我就想起了卡里古拉,小靴子,伸手去抱,它张嘴就咬了我的拇指,幸好小猫的牙齿不伤人,它很凶,是只野性又暴躁,不知疲倦的猫。罗马死于非命的暴君一定想不到,千年之后,自己会变成一只橘猫,这很戏谑,也很有趣。

买猫的时候忘了问,我回家竟一直辨不清卡里古拉的生殖器。

我很孤独,住在一栋菜市场中间的城中村里,我突发奇想地想从家里面搬出来,觉得能让我写作得更平静,爸爸便帮我盘了这套房子。每天除了上班的写字楼,我都待在家里,两点一线,上班也不是为了生计,爸爸给的钱大抵够用,只是觉得大学毕业了拿了文凭,还没有收入,心里过意不起,其实我自己心里是过意的去的,但闲言碎语太多,我也就过意不去了。

每天,我,出门上班,在房间里打游戏、养猫。

我写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短篇小说,书评,影评,脑子里的幻想,稿纸有我人这么厚了,但是却从来也没没有发表过,投稿倒也有几次,但是也都石沉大海了,虽然写作像爱一样是很私密的事情,追求这些,我只是想不后悔,不疑惑地度过人生,但是谁又不想被人看见呢?

爱猫,爱一只猫的感觉很好,我可以倾其所有来爱它,却于它身上不求回报,偶尔摇摇尾巴我就觉得他是在向我示好,绵软浪荡地叫两声我便以为它在求爱。无数主人以为自己拥有了猫,但也许从未拥有过,只是猫的灵魂迫于这副躯壳无法表达。我从不觉得我是猫的主人,我似乎也从真正拥有过某一物。

如同我是差劲的男人,女人们不喜欢我,养猫作为主人我也很差劲,我的猫都不喜欢我。

渐渐地很奇怪,我分不清对人的爱和对我的猫的爱,我有个女朋友,感觉淡到偶尔我才会想起,我原来还有女朋友,旁人都觉得我们好的差不多快结婚了,当事人我自己却不知道。大概人人,每次恋爱都觉得自己遇到了天造地设的真名天女,真名天子,但是人和人的相知毕竟是很有限的,冰冷的世界会把我磨得木然,最后在各自幻想的世界分道扬镳。

我们约会的主要项目是,找个餐厅各自玩手机,我不喜欢玩手机,就盯着她看,盯着窗外看,看着深冬窗户上的雾气,食客们木然的表达,我觉得我呼出的气此刻比我的嘴唇更冰冷,我记忆中的喋喋不休,慷慨热情,炙热的火,在这之间被冻成了一段长久的沉默,我看见曾经的彼岸,和曾经彼岸的我。

在这之前,爱在我的生活好像都若隐若现。

直到有一次,回家的路上,我把钥匙扣套在食指上转圈,刚上到家门口的走廊,我意识到我马上就可以见到卡里古拉,突然,我就感觉喘不上气,捏住了钥匙,靠在了墙壁上,心脏把血液加热到沸点,再呼啸着喷涌到四面八方,我还记得十二年前的一个下午,在去见初恋女友的路上,我意识到马上就会见到她,我在电话里说,我心脏快从喉咙跳出来了,但是她并没有体会到这种感受,重复着我们上个月月初才刚见过呢,十二年无聊的人生仿佛废纸屑从我的眼前闪过,谁由能料到,十二年过后,我以为我的感知早已腐坏,这种感觉却又找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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