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我们每个人生命的终点。
死亡,总是令人恐惧的。
死亡是一切希望和欲望、烦恼的终结。
死亡,是件严肃的事情。
说到死亡,貌似有些沉重。
其实,死亡应该是反照人生的一面镜子,认真的揣摩认识死亡,会看清生命过程中的很多荒谬,才能帮我们尽可能的避免与这些荒谬打交道。
只是,在生命通往死亡的道路上,我们总是感觉乱花渐坠迷人眼,看不清一些东西,弄不明白一些道理。如同对待死亡。
看到周围或我们这个世界上一些死亡现象,无论大的小的,个体的群体的,距离远的近的,正常死亡和非正常死亡的,我们可能也有些许感触,但终归还是淡漠,然后很快坦然。因为,与我们生命关系不太密切。
可是,当我们亲眼近距离见到死亡,在我们不同的年龄,不同的人生阶段的时候,我相信,我们对于死亡的审视不同,但会更走心,认识逐渐清晰。
第一次见到死亡,是在我九岁那年夏天,疼爱我的外婆因食道癌去世。在她去世前,我用勺子喂了她最后一勺西瓜,她艰难地咀嚼了下咽,用瘦骨嶙峋的手抓住我拿勺子的小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和深陷的眼角挤出了一点笑,我有一点怕。母亲和舅舅都想着她没事了,结果那个夜,她安静的去了。
后来,外婆被穿上花花的老衣,挺放在凉簿上,直到又被装进我们认为的大箱子下葬,成群的送葬人群前,舅舅们,大姨和妈都撕心裂肺的哭,我和表弟表妹们只是悻悻的跟在后边,有点伤心,也掉了一些眼泪,但随着外婆躺放的大箱子被土一点点埋葬,我们表姊妹回去后,很快便又嬉笑追逐了。
对于外婆的死亡,那时我们幼稚的认为,就是信主的说的“主召唤她去天堂安息了”。
最近一次见识死亡,是在逝去的二月。
新年刚过,八十四岁的爷爷才从医院回来半月。
这半月里,爷爷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悉心照料他,给他弄各种他想吃的,喝的,陪他说话,坐院子晒太阳。我们这些孙辈,以及亲朋都不停的去探望他,他看到我们去,躺着的话就艰难的坐起来,若是坐着就扶着椅子肘站起来,浑浊的眼睛带着笑,用胡茬下那张嘴,亲切而维艰地打着招呼。有孩子了,还招手示意到他身边去,可孩子们看着他苍老憔悴的脸都吓得躲在大人身后。
他知道他年龄之大,病历之久,总是怕花钱太多,怕他走了奶奶没有依靠。总是把这种心情对姑姑、叔叔们言说,大家都安慰他。我最后一次去看他,临走给他手里塞了几百块钱,他不要,告诉我说“妮呀,爷这次真不行了,你可记住管你奶啊!……”我一手握紧他放着钱的手,一手轻捂下他的嘴,让他不要这样说。安慰他,天气暖和了,他就慢慢好了,还和奶奶作伴,我们都会经常来看他们……
可是,爷爷还是走了。
那天大约凌晨五点,熟睡的我被电话惊醒。二叔低沉的声音传来“妮呀,你爷不行了…”我挂了电话,迅速起身穿衣,并给妈妈和远在南方的弟弟们打了电话,告诉了他们这一悲痛的事。
我和老公开车回去时,还不到六点,爷爷的院内外已落了一地炮花儿,姑姑嚎啕的哭声已从屋内传出,我的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拖着沉重的步子踏进院子,顾不得和进出忙碌的人们打招呼,只能含着泪水轻轻点下头。踏进房屋门,爷爷也已躺在正屋搭起的简陋的灵床上,安详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两边是跪坐着涕哭的姑姑和叔叔们,身材佝偻的奶奶,躲在卧室里啜泣。我踉跄着过去,趴在爷爷的身上嘤嘤而悲痛地哭着哭着……直到婶婶们给我拉起,说是要给爷爷穿寿衣入冰棺。
起身站在一旁,看亲人们忙碌着,摆弄着爷爷已无生命的身体,议论着下葬地点和时日,两个叔叔还在为是否葬在爷爷的大儿子 ——我的父亲身旁而争执,说我是父亲的长女,爷爷的长孙,询问我什么意见。我不懂,什么都不想言说,一切对我都无所谓,虽父子同穴地下有依,可生命不在,从此和活着的亲人已天各一方,葬哪儿只要有寄托哀思之地,只要符合人俗常理即可。我转身进屋,紧紧握着奶奶的双手,替她擦泪,安慰她爷爷寿终正寝也是好事,从此远离病痛在天堂享福,嘱她注意身体,我们都会好好待她……
当然,最终,按主事的老人们所言,爷爷还是葬在了父亲的身旁。且不说爷爷在屋内挺放这几日流了多少泪,脑子里乱乱的想了些什么。在送爷爷下葬的途中,重复着当初送葬父亲的道路,我的泪一个劲的流,我在泪水中呼喊着爷爷,也呼喊着父亲,几步一跪一叩,声音嘶哑着……没有人知道,我这种伤痛的心情为何如此强烈?这条路我还要走几次?还要把多少个至亲至爱从身边送走?可知每走一次,那心都如在带刺的铁轮下碾过?直到爷爷的棺材也被土堆围住,我被拉开,希望爷爷从此远离病痛,在天堂安息。再看一眼父亲的坟头,有点低矮,长满了草。我挣开扶我的手,走过去又匍匐在父亲的坟头泪潸潸了。冰冷的地底下,父亲已独自躺了十多个年头,九泉下他是否能感知,我们对他的思念和愧疚,我们一直在坚强的奋进,也一直在尽着他生前未尽的事……从此,爷爷来了,他们父子团聚,黄泉路上相伴,是否也能享受人间的亲情和温暖?不得知,而依然祈祷。
从九岁那年目睹外婆去世,到今年送走爷爷,期间还经历了其他亲人乡邻的离开,让我深深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可贵。也对死亡有了更深刻清醒的认识:死亡是生命的必经,我们的生存就像是一个长期的、无节制的消费过程,而死亡是结账的时刻。但也许生存的消费实在是太过昂贵了,所以,除了把自己的生命交出来抵债以外,没有人能够付得起这个账单,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人能够活着走出这个世界。我们只能努力从生命开始的时候,在生存的过程理性消费,等到结账的时刻才能让人坦然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