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人生似乎一直在重复犯类似的错误，当时看着没多重大，等发现时已经满盘皆输。

2.但我们谁也不知道，至少我不知道，人生到底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以至于多年后的我们形同陌路，相遇离别都像发生在梦里。而如今，其中两个人也许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重逢，正一起似笑非笑地看着活人继续享福或是受罪，像看戏一样。

3.红灯跳绿。沈辽路跟兴工街交叉口，载着年轻女孩尸体的警用面包车率先驶进更深的夜。

4.33号楼终于符合外人的想象，鬼楼的帽子算扣实了。钉子户们也撵累了，习惯了。在这种地方住上十年，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

5.不远处的市府大路上，几名正在扫雪的清洁工。他们都身着亮橙色工作服，背后一道反光条仿佛是他们脆弱生命的最后一道保障。

6.直到多年以后才幡然醒悟，那一刻的她跟这个世上一切美丽的事物并无两样，被世人分享才是造物主赋予她的使命，既似遥不可及，又能轻易染指。假如当年的我天赋异禀，拥有足够智慧懂得这个简单道理，我一定会选择无视她。因为无视是逃避痛苦的最好方法，后来的许多年里，我都是如此面对人生中那些险些要我命的痛苦的。

7.挺讽刺的，人这一辈子，唯一逆生长的东西就是胆量。

8.人一辈子怎么都能过，但就是不能带着耻辱跟噩梦过。

9.原来他不是害怕，甚至胆子比谁都大，他只是单纯的不屑，因为他是天才，所有人在他眼里，大概都是蠢货。跟蠢货发生任何瓜葛，都是天才在自辱。

10.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我晚上在家写作业的间歇，趴在六楼窗台往下看，都能看见秦理推着他爷爷那辆大二八，不停地在月光下摔倒，再爬起，再摔倒，倒在地上的时候，车的影子长出他自己一倍。

11.当晚天空中的云层很厚，月亮时隐时现，跟着他们跑了。

12.生活一直令我感到虚幻不真实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所有坏事好像都是集中在十二岁那年发生，从那以后，并没有人跟我解释过生活为何突然开始如此艰难，但一直有个声音在对我耳语说：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不用明白。自从我听从了那个声音的指引，日子反而好过多了。

13.节目循环播放了一个礼拜，人都被毙了，魂还在电视里说话。

14.一个跟自己几乎毫不相干的人，居然可以在死后继续笼罩他的生命，密不透风。

15.鲜红似血的墨水溅满在那身洗得泛白的校服上，仿佛身中一枪。秦理的身板始终直挺挺地一路走出大门，没回过头。

16.那天的夕阳正好。我骑着车，哼着歌，羽绒服紧贴胸口的内兜深处装着两颗叠在一起的蓝心。电影里曾看过那么多爱情故事的开头，都不如自己这个。一切都恰到好处。

17.奇怪的是，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个大人问过，在我用椅子劈胡开智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18.唯一能证明我们仍不过是孩子的理由是，只有孩子，才会把“未来”跟“美好”误解为同一个意思。

19.但我曾理解过秦理，哪怕只有一刻。“死亡”二字，从他嘴里念出来稀松平常，行云流水，像那一辆辆从我们中间穿梭而过的自行车，载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汇入晚霞。

20.那是属于新世纪的风，带着香味，带着希望。新世纪理应把世间万物都变好，变美，变高尚。可惜它太让人失望了，世界依旧是老样子，而它却带走了黄姝。

21.窗上的落日已经走了，天边只剩一道红线。那是20世纪最后一个黄昏，竟无任何别致。

22.彼时我已陡然开悟，明白人生和世事大抵如此，靠近了，都不壮观。

23.我比任何人都更向往远郊的那所监狱，对我而言那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只是人间。

24.不用急，我们早晚都会在那个世界重聚，早早晚晚的。

25.我就是知道，终有一天，黄姝会走，秦理会走，冯雪娇也会走。并非被任何人强行拆散，而是生命的洪流注定将我们天各一方。

25.共犯过罪孽的人，无论时隔多少年，依旧能达成某种共识，那就是假装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26.我只好认为，无缘由地彼此憎恨，或许也是人身为群居动物的天性之一。

27.有那么几次，当我早已对车窗外的星光失去兴趣，竟突然想起秦理和黄姝走进地下防空洞的背影，已经成年的我，真的很想知道，在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夜空里，到底闪烁着怎样的星光。

28.要是人心也能像河，不管费多少年，只要一堆一块地拼命捞，就能把所有秽物都澄干净了，该多好。

29.尽管仍是寒冬，可还是妨碍不到凡人行立坐卧、吃喝拉撒，反正他们早已习惯了寒冬，几百年，几千年，老天爷冷他的，我们活我们的，这他妈才叫人性。

30.人世间太多的不洁，会混淆她的视听，浸染她的心胸，甚至胁迫她与之同流合污。人性的最初，都是非黑即白，两者势均力敌，终己一生像在打一场灵魂的争夺战。然而我所见识过的人，绝大多数在成年以后，都是白不敌黑，服输告饶。我清楚我自己这一场灵魂之战看样子是要败的，却固执地将仅存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天真的孩子身上，希望等她长大成人那天，灵魂里能多一点白，再多一点白。

31.假如我知道，那是我们五个人这辈子最后一次相聚，我不一定会更感伤，散伙是人生常态，我们又不是什么例外。只是我偶尔会想，假如那天真能重来一次，应该过得再庄严一点，正式地吃一顿饭，拍一张照片，好好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声永别。

32.那声怒吼，或者叫哀号，本应具有划破夜空的锋利，却像个濒死的生命一样无力，没有回响，转眼被黑夜生吞——那是来自一个无法诉说苦难的身体里，最深处的绝望。

33.水面波澜不惊，映射着比市区里更繁密的星光。这个夜晚，它只接受一个生命的陪伴。唯一干净的生命。

34.一年前的平安夜。除了当晚的月光跟河面，一切都险些跟平安擦肩而过。

35.为了照亮她的生命，你将自己付之一炬。

36.原来真的有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