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你有没有疑惑过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家里的，为什么要称呼他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呢？

        村里多嘴多舌的老婆子们偷偷的告诉我：“你不是这家人的孩子、你的家也不在这里、你亲爸妈跑外地去了，你有个奶奶和姐姐在隔壁村，你咋不去找她们呢？那才是你的家。”小小的我不理解什么是亲爸妈、什么叫我不是这家人的孩子，我只是感觉偷偷摸摸把我拉到一边说悄悄话的老太太是不怀好意的，跑回家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和家人描述，心里总是很忐忑，因为爷爷奶奶平时会说：“我和你爷爷下田干活时，听到有小孩的哭声，就在野地里看见你了，小小的、就那么大一丁点儿，脚丫子就像你爷爷的大拇指一样大小，你爷爷说你像个小猫仔，就把你抱回来了。”

        逢年过节时，家里来客的亲戚会逗我说：“你看你跟我长的真像、我才是你妈妈，你跟我走吧，上我家住可好？”每次我都会摇头的跑开，去爷爷家躲起来。

        二叔生气的时候会说：“我告诉你们几个，你们是我在路上走着走着，路过一个破岗房时发现的，看见你们几个没人要才抱回来的，你们要听话知道不，不听话就把你们全扔了去。”

        我和爸爸相处的时候很少，爸爸要么忙着去县城进货，忙着家里小杂货铺的生意、要么就是忙着和一堆村里的男人打麻将、推牌九。

        妈妈都是围着哥哥转，每次和爸爸吵架打架后，就抱着哥哥关门在房间里睡觉，不做饭也不许我拿家里的零食吃，我要抱着小猫小狗一起上床睡觉，她不同意还会教训我。去学校时，她会给哥哥零花钱，却不会给我，我会跟着哥哥屁股后面去学校门口的老奶奶那里买零食吃，让哥哥付钱。我不喜欢她帮我扎辫子，她会弄疼我的头皮，又不许我动来动去的，我感觉疼的时候，还不许我吭声说话，不尊重我的意见。

        我喜欢住在爷爷奶奶家，因为经常住在那座房子里的小孩子，只有我一个。爷爷奶奶会给我冲泡甜甜的豆奶粉喝、会给我糖果和饼干吃，我可以抱着猫咪在床上玩，可以不学着洗衣服、刷鞋子，可以和爷爷奶奶在一张床上睡觉。

      但我还是没有问过家里的任何人，我是打哪里来的、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家的、什么叫亲生爸妈、为什说我还个姐姐和奶奶等这些问题。因为我没有“家”的概念，经常有人急匆匆的在村里说：“快、快、快、检查计划生育的来了，赶紧的、”然后我和堂妹就会在村旁边的芦苇荡里躲起来，有时就一小会、有时是大半天，大人们还警告我们不可以说话、不可以哭闹，不然就不要我俩了。又或者是妈妈爸爸或者爷爷把我用布裹起来，坐在二八自行车的前杠上，送到不同的亲戚家住一阵子，等着他们来接我回去，每次都是捂的严严实实的，我连路边上开的是什么颜色的野花都看不到，真的是无聊透了。

        等到我想问也可以组织好清晰的语言表达时，爸爸不见了，妈妈也经常看不到人，时间久到我都快要忘记爸爸的相貌了，家里的气氛很压抑，我也高兴不起来，那个在我不开心的时候，会给我拿西瓜造型泡泡糖吃的爸爸消失了，那个去亲戚家接我回来时，会在路上给我买小吃的爸爸再也没有来接过我了，也没有人和妈妈吵架打架了，妈妈不做饭的时候，也没有人给我拿包酸酸甜甜的梅干肉，告诉我说：“一会你去奶奶家吃饭吧！”。下雨天的时候，家里也不会来一群人围着桌子打麻将、推牌九，我更喜欢赖在爷爷奶奶那里住着不想回家了。

        爸爸被一辆白色的车子送回家后变的更懒了，天天躺在房间里或者门口的梨树下晒太阳，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拎着礼品来家里做客，坐在凳子上和躺在床上不出被窝的爸爸聊天，爸爸会喊我到他身边给我拿那些我喜欢吃的或者没吃过的东西。最后一次爸爸拉着我和哥哥的手时说：“以后我不在了，你和你哥哥要听话、好好学习知道吗？”。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的那么伤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不知道大家在哭什么，爸爸躺在一个黑色的箱子里被几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抬走了，然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爸爸，我真正忘记爸爸的相貌了，但我记住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被别人抬走，爸爸躺在里面的那个黑色大箱子，我听到别人管它叫“棺材”。

        印象中第一次去照相馆里拍照，漂亮的阿姨轻柔的给我梳俩辫子，在我和哥哥的脑门上各贴了一个红点，妈妈站在我们中间，一个叔叔举着相机，告诉我要笑，刺眼的白光闪过，照相就结束了。一天中午放学到家时，大门是锁上的，我在门口犹豫是等着妈妈回来呢、还是去爷爷奶奶那里时，转身看见奶奶打小菜园的方向走过来，手里拿着把青菜跟我说：“去前边吃饭吧，走”。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家吃过饭，也没有再看到妈妈了，哥哥住在爷爷家里，我住在二叔家里，我不用再每天和堂弟哥哥一起走着去上学了，而是每天早上和小我三岁的堂妹一起做小黄车去漂亮的幼儿园上学，我读大班、堂妹上小班。等我再次需要走路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和堂弟堂妹都住到了爷爷家，二婶也不再每天给我和唐妹做早饭吃，送我们去村头的路口等幼儿园的校车了，她和二叔一起出门打工挣钱，踏上了北漂一族的潮流，偶尔跑到梨树下捡梨花、摘梨子吃的时候、会去拍拍愈发破旧的大门、踮脚摸摸发锈的门锁，不明白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再去隔壁看一眼同样门锁紧闭的二叔家，跑回爷爷奶奶家的我、才会觉得安心，在大门敞开的院子里玩耍、才会觉得安全。

        我也没有再被送去大姨或者二姨家里小住了，但还是会和堂妹一起躲到芦苇荡里呆半天，等着爷爷或奶奶来接我们回家。我不用再纠结怎么和家人描述亲生和非亲生爸妈的这件事情了，我没有爸爸妈妈，亲生的和不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再有人跟我说什么，你怎么不去找你亲生的爸妈这些话时，我也只是听听而已，我不会在爷爷奶奶跟前提爸爸妈妈之类的话题，我不舍得爷爷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也不喜欢奶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骂咧咧说着脏话的乱骂人，老师教育我们说，要讲文明，乖孩子是不能说脏话的，骂人和打架都是不文明的行为。

        你永远不知道小女孩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事情有多少，那些表达不出来的语言变成不愿意表达的话，最终埋在心底变成了秘密，害怕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