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暖花开好时节,阳光煦煦,温暖而惬意。
应天的学士府邸,悬挂着喜庆的红色布条,热闹非凡。今天是当朝大学士顾案的独子顾千帆的大喜之日,来往宾客自然很多。
元祈抱着手臂站在柳树下,阳光透过柳树叶子洒了他一脸,坚毅的线条轮廓似乎也柔和了。
顾案一脸笑意站在门口相迎,直到看见了元泽,脸上笑意一下淡了下去。
“元大人,可有事?”
“今天不是你儿子大喜,怎么我来讨要杯喜酒都喝不得?何况我还不是空手。”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顾案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堆起笑容“哪儿的话,大人能来,那是最好,请。”
望着元泽远去的背影,顾案舒了一口气,哼,不过是锦衣卫的千户,一身飞鱼服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元祈自从踏入这顾府,身上早已淡却的肃杀一下涌了上来。那些宾客多是朝堂官员,见到元祈这一身全部避开了些。
锦衣卫的手段,是狠辣了些,但这些人心里没鬼何必躲开。
元祈没有理会,自顾寻了张小桌,给自己倒了壶酒。正要喝,身边多了个人。
“锦衣卫千户元祈?你今天居然来了?”发问的少年俊朗,脸上隐隐透着怒气。
元祈没有说话,还是自顾喝着酒水。嗯,一表人才又肯为她出头相信她也不会受委屈。
“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少年就要来掀翻桌子,元祈一把按住,桌子顿时纹丝不动,任凭少年脸色涨的通红。
“顾公子,今天是你大喜,我不想闹的你顾府难堪。”元祈眼神冷了冷,手按在绣春刀上。要不是不想破坏她的婚宴,按照他的性格顾千帆今天不死也得废。
听见动静的顾案慌忙走进来,拉过顾千帆,一脸赔着笑“误会。”顾千帆却忍不住高声“爹,就是他害的小乐家破人亡,什么误会。”
元祈接下被掷来的酒杯,然后捏得粉碎,冷笑看着顾千帆“看来,顾公子今天不想成亲,倒是想去我锦衣卫的大牢坐坐了。”顾案立刻转身一巴掌扇在自己儿子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胡说什么,乐家的事本就有罪。”
“呵呵,说得好。”
元祈心头一跳,居然不敢抬头。人群宾客中缓缓走来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或许是才上得妆容,显得格外明丽夺目。
女子手指拂上顾千帆的脸颊“疼吗?”顾千帆怒气顿时削减了不少“没事。”
顾案正要说些什么,女子率先开口了“元大人,别来无恙。”元祈缄默,女子悲凉笑笑“你居然会来我的婚宴,也罢,你我恩怨今日不再做计较。可否求元大人高抬贵手,饶了我夫婿无礼。”
元祈终于抬起头,嘴角微微一笑,满是无奈落寞,良久才道“好。”顾千帆显然不满,女子拉住他眼神苍凉冷冽“来日方长,元大人当初我说的,我也会做到。”
当日,分别她说过,只要存活一天,便要他死。
转身,分拨开拥挤的宾客,眼眶居然湿润,他自嘲笑笑却感觉心口压抑难言。
2
春天的天气总是多变,大雨说下就下。元祈靠在小酒馆角落,独自喝着酒,冷漠看着街上行人来往躲避。
三年前,锦衣卫都指挥使上书兵部侍郎乐安有通敌谋反嫌疑,证据确凿,于是有了后面抄家。
作为千户的他和随行的百户路遇一同前去,对于乐家旧案他知道不过一场阴谋陷害,位卑如他也只能缄默。
在查抄时候,有人通报乐安一对儿女和护卫从后院逃了,元祈自然立刻提刀招呼一部分人前去追击。
后院通往是一片茂林,天色快黑,为了尽快找到人,元祈下令分散寻找。
林深茂密,元祈握着绣春刀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发现一些端倪,在一处凹陷的草堆发现了瑟瑟发抖的乐意涵。
“你弟弟乐意之呢?”元祈挥刀对着乐意涵,谁料这个时候女孩反而不怕了死死盯着他“我不知道你杀了我吧。”
元祈提起瘦弱的乐意涵,无视她怨恨的咒骂,用刀扫开草丛四下查看,不远处一堆无风抖动的草丛让元祈眼眸一抬,一步步走过去。
才走到草丛前,后面传来的压抑哭泣声音,元祈转身便看见她除了怨愤还有绝望的眼眸。
“走吧。”
乐意涵不置信看着眼前之人,元祈拉着她走了上去“怎么还不想走了?”
迎着乐意涵不解眼神,将她押解出了林子。等到回了乐府,看见满地尸体和血迹还有那些持刀的锦衣卫,乐意涵瞬间昏了过去。
元祈怒极就要朝路遇发火,却被他递来的一封都指挥使的密信住了手。信的内容简单明了,就是要斩草除根,理由就是蓄意反抗。
呆立了片刻,元祈终究还是提起昏迷的乐意涵和余下几个家眷扔进了囚车,准备回京。
一路上,乐意涵犹如一个死人,了无生气。哪怕中途路遇要轻薄她,也是沉默,要不是元祈路过将路遇暴打了一顿估计就被侮辱了。
等到了京都,便直接下了锦衣卫的牢狱。三日后,圣旨下达,乐安死刑,其余女眷发配官妓。
元祈去牢内提人,再见到乐意涵,她已经被打的浑身皮肉翻卷,眼神空洞。那些锦衣卫还要继续抽打,被元祈拦住。
“寻些好的外伤药来,给她敷药后再送过去。”元祈吩咐身边的锦衣卫,随后把她扶起来。
上药中途,乐意涵终于有些反应了恨恨扑过去咬住了元祈手臂。
“要是你觉得舒服,继续。”元祈似乎没有感觉,哪怕血从手臂流下淌了一地,依旧给她上药。
“你杀了我吧!”
“我不杀你,我要救你。”
3
顾府喜宴被锦衣卫千户闹腾之后,还是如期举行,一对新人行礼完毕。
之后,清理宾客送来的礼品,乐意涵居然看见了元祈名字,脸色一沉,找到了那份礼品。
等到打开,神情却有一瞬复杂,怔怔站在那里。礼盒里面是蝴蝶雪兰,那是长在绝壁陡峭内壁的人间绝色花品。
“你除了仇恨就没有喜欢的人或者物吗?”
“我喜欢蝴蝶雪兰。还有很久以前喜欢过一个白衣少年,如果不是你们,我和他估计已经成亲了。”
那是从前豆蔻年华遇见的少年,他温文尔雅又幽默,对她百般呵护。本来作为远方亲戚,父亲的门生,这桩姻缘再好不过,可惜没有如果。
元泽祈醉醺醺的放下酒瓶,摇摇晃晃出了酒馆,一头冲进了雨里,走向自己的宅院。
一觉醒来,锦衣卫来了命令,元祈只好匆匆穿好制服,提起绣春刀走了出去。
这半年来,胡傲明显对自己已经不够信任。特别是本该暴毙的乐意涵,居然成了顾家儿媳。
果然,才踏入指挥使衙门,就被几个自己属下强行夺下佩刀,押着他跪在地板之上。
不一会儿,胡傲便过来了,身边还跟着路遇。经过他身边时候,路遇得意看了一眼,然后毫不客气踹了他一脚。
“你知道我为什么抓你吗?”胡傲不紧不慢揭开茶杯,喝了口茶。
“不知道。”
“啪!”胡傲一把摔碎了茶杯,走到元祈身边揪住他的衣领“你从前为了一己私欲维护那个女人,后面酿造成这般麻烦,我都算了,反正那个顾案掀不起风浪。”
“可当年你居然放过了顾家独苗――乐意之!他暗地里改名换姓从军,如今小有成就,上个月陛下亲征,他正好救下了陛下,趁机报冤!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我都要被你拉下水。”
越说越气的胡傲,开始拳脚相加,愤恨发泄心里的怒火。
“要不是路遇查到,我还真以为就是不小心漏掉了!”
“我要是死了,你得先死!”
元祈被暴打的不住吐血,浑身疼痛发抖,苦涩笑了笑没有开口。除了她,当年隐秘之事又有谁知道。
打累了的胡傲松开脚,指着元祈想说什么偏偏说不出来,最后狠狠道“我就是养了头白眼狼!来人,拖下去,押入死牢!”
4
顾千帆兴奋朝着自己房门走去,迫不及待推门而入,抱住正在做女红的乐意涵。
“小乐,你知道吗?陛下下旨重审你们家旧案,对了那个元祈也要死了。”
“我知道。今天,你又去了花楼?”
顾千帆有些讪讪,乐意涵倒没什么“没关系。你帮了我,又是我丈夫,我不是小气女人。”顾千帆大喜,搂紧了怀内妻子,浑然没注意她的淡漠。
一切都如自己所愿,不是很好吗?乐家冤案平反,元祈如愿即将死去,自己的委屈悲愤也有了发泄地方。
只是想到了,半年前的种种过往,一时间恍惚莫名。
半年前,元祈让她装死离开青楼从此隐姓埋名,本来她是不想离开,心灰意冷。没想到,后面元祈暗地里铺垫好一切把她带走。
送她去坐船离开时候,她却站在渡口不肯走“元祈,我不会感激你。你不死,我心里永远安不下,哪里都一样。”
元祈沉默帮她放置好行李,又上前和船夫打好招呼,没有理会她。
“你听见了吗?我不走!要是谁能杀了你,我情愿在青楼用我的身体去换取。”乐意涵压抑的哭泣,只要想到那些惨死的家人,她就恨极了。
元祈终于开口了“你要杀我,也得有命。你以为留下来,路遇会让你好过?”一边解开缆绳,推动船身。
见乐意涵还是无动于衷,元祈定定看着她“你除了仇恨就没有喜欢的人或者物吗?”
“我喜欢蝴蝶雪兰。还有很久以前喜欢过一个白衣少年,如果不是你们,我和他估计已经成亲了。”乐意涵语气冷了下去,风吹动她的薄衫更显得单薄瘦弱。
“那就为了那些仅存的喜欢,好好活着。”
对峙了一会儿,乐意涵还是走向船上甲板,望着一身飞鱼服的元祈,忽然说不上的感觉。
5
锦衣卫的牢狱不亚于地狱,各种酷刑让你只想求死。
路遇吹着手里烙铁,得意笑着,缓缓走向被抽打浑身伤痕的元祈。
“啧啧,千户大人为了一个女人沦落至此,真是可笑。当初,我要轻薄那个女人,你打的得我半个月身上都疼,现在我要让你尝尝这个。”
“啊啊啊啊!”
滚烫的烙饼烫在皮肉上,发出的焦味极为难闻。路遇满意笑了笑,把刑具扔给一边的锦衣卫“好好伺候。”
不知道被鞭打了多久,大约身子都麻木了,被拖进了囚牢。
迷糊中,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元祈以为出现了幻觉,一抬头,摘下斗篷居然真的是她。
“现在,你可满意了,恭喜顾夫人。”
“对,我很高兴。”
彼此沉默了一会,乐意涵忽然道“我后面偶遇顾千帆,是你安排的吧?要不是他,我如今哪有机会除掉你们。”
当年走投无路的她居然偶遇了顾千帆,顾千帆从前便一直心仪她,只是那时候她心里只有那个少年,哪里看得上这个纨绔子弟。
这次相遇,顾千帆还是迷恋她。而为了复仇,她也假意表露喜欢,哄得顾千帆对她死心塌地。
后面如愿嫁给了他,顾家又上书清了自己污名。即便不喜欢,即便顾千帆很花心,可为了达到目的,又有什么关系。
元祈没有接话,乐意涵继续道“即便当年下令者不是你,我也恨,但我不想要你的命了。我会找机会救你出去,这里不会安全了。”
“没机会了。躲开!”
元祈一声怒吼,乐意涵忙下意识躲开刀锋袭击“路遇?!”
路遇也有些意外不过随后大笑“很好。把你杀了,我除掉元祈胡大人也不会说些什么!”
元祈知道,胡傲不是真的要杀了自己,最多会废掉一身武功逐出京师,但路遇不会放过,只是来的居然这么快!
这牢内结构他最熟悉,这些囚室锁也困不住他。眼见乐意涵即将遇险,元祈忙用发丝开了锁,飞快替她挡住了一刀。
“哈哈哈,千户大人,痴情呐!去死吧!”路遇用力推进插入元祈胸口的刀锋,元祈猛的发力折断了刀身,飞起一刀插入路遇脖子。
“呃,,,”元祈半跪下来,胸口刀锋划开的口子正在冒血,乐意涵哭着过来按住他的胸口“你,,,为什么,,,。”
“你,,,”乐意涵怔怔看向他的腰间别着的一枚玉佩,震惊抬头浑身颤栗。
那是从前那个少年临别时候,她亲手所赠的玉佩,上面的玉穗都是她亲自挑选的。
乐意涵颤抖的手要去触碰他的脸颊,被元祈按住了“我不是,,,,这是,,我奉命追杀乐大人门生,,一个齐锦少年托付给我,,,求我照顾你。”
还没细想,那边已经有声响。元祈推开乐意涵努力一笑“答应我,,为了他也活下去。快走,,,”乐意涵拿着玉佩,满面泪痕,迟疑了会还是起身走开。
6
一年后,乐家旧案平复,锦衣卫都指挥使胡傲被革职查办。
就在乐家恢复,乐家大小姐顾家儿媳离奇失踪。乐家独子现今大将军悬赏寻找,迟迟不见。
京郊,荒草坟墓,一个瘸腿中年人给坟前到上酒,就此坐了下来。
“我最后悔是当年要你去刺探乐家消息,让你和那女子有了感情。以至于后面,你始终戴着面具暗中做了那些事。”
“来,师父敬你。现在我孑然一身,病重缠身,过往一切名利不过浮云。呵呵,可笑。”
“你知道,你临死都不说你身份,怕她受不了真相。那女子也是痴情苦苦找寻那个齐锦,也逼问过我。我答应过你,自然不会说。”
胡傲喝了口酒,叹息一声,看了眼坟头,艰难起身,慢慢离开。
江水泛起寒雾,顺水南下,船夫立在船头划动船桨,不时回头看看里面坐着一言不发只是呆呆拿着玉佩的女子。
“姑娘,去延州寻亲吗?”
“对啊!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江面吹起冷风,一滴泪滑落在玉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