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通志》记载:“元黄公望,字子久,号大痴道人,本常熟陆氏,少丧父,母依永嘉黄氏,遂因其姓。"说的是陆坚少年丧父,母亲改嫁给永嘉人黄乐,改姓为黄。黄乐九十岁娶妻,看到陆坚年少聪敏,喜出望外说:“黄公望子久矣。”这就是黄公望名字的由来。此可谓是“名字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就象朱元璋出生时身上有虫在爬,他父亲就给他起名“虫扒”,后改名 “重八”,结果成妥妥的人生赢家。 所以关于取名大家别再唐诗宋词翻来覆去纠结,说句应景的话,学会断句即可,不会重名、更有特殊意义和不凡前程。
“望子久矣”——自然希望他日能够成龙。黄公望的人生轨迹也确实朝着这方面发展。“应神童科.经史二氏九流之学无不通晓。”学而优则仕,照此下去蟾宫折桂,博取功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世事难料,黄公望十岁时,宋朝灭亡了,元朝罢科举而用掾吏。“学得屠龙术,却无龙来屠。”元朝启用新政,都不组织科举考试了,你学得再出色也没用。
世事虽不可测,但是生活还得继续。成年后,黄公望希望能谋求一官半职来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先是给“浙西廉访使徐琰辟为书吏,未几弃去”。在家呆了几年,日子熬不下去了,后又“浙西宪吏性廉直,经理钱粮获罪归”。当时的官场根本容不得廉洁、正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浙西没法混,那就外出打工,当个北漂,机会也多一点。虽然已年逾不惑,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但是这一次的就职经历更为糟糕,直接因上司枉法受牵涉入狱三年。元朝郑元佑有首《黄公望山水》诗:“勇饥驱东阁,肯为儿女资。不惮北游行万里,归来画山复画水”。为儿女资而北游,应该腰缠万贯衣锦荣归才好,哪知道竟落个锒铛入狱的命运。后人用八个字来总结黄公望先生的就学、仕途历程:“少有大志,试吏弗遂”。
北游万里、刑满释放归来,谁还能我心依旧少年。宦海沉浮几次三番,黄公望失望透顶:收却少年心,知天从命吧。做不好官吏就做名道士好了。于是就加入全真教,号大痴道人。叶嘉莹先生的《冬日杂诗》或许能表达黄公望彼时的心情:“入世已拼愁似海,逃禅不借隐为名。伐茅盖顶他年事,生计如斯总未更。”
相比官吏,道士职业要省心得多,既没有退休年限,还清闲自在。平时卜卦教学、传经布道,闲了就寄情山水,书画自娱。公望从此再无旁鹜,以赵孟頫、董源等为师,潜心学习山水之画;终日山中静坐,废寝忘食,醉心笔墨,细观阴阳四季之变化,得之于心,运之于笔,从此画技精进,渐入佳境,为他人称颂。
七十八岁那年,黄公望开始创作《富春山居图》,为完成此画,搜遍奇峰打草稿,山丘沟壑,楼台胜景,莫不成竹于胸,“袖携纸笔,凡遇景物,辍即模记”。耗尽毕生心血,终于画成七百余厘米山水长卷。
而此神圣之作一经画成,黄公望即拱手相赠道友无用师。就象沙画坛城——世界繁华,不过一掬细沙。
有钱难买老来寿,正因为黄公望的长寿,让我们有幸看到这幅稀世珍宝,也正因为黄公望对画的不懈坚持,才让生命发出跨越时空异常璀烂的光芒。
此生光明,亦复何求。
此画后人题跋者众多,且让我们看看是如何评介的:
沈周——以画名家者,亦须看人品何如耳。人品高,则画亦高,故论书法亦然。
董其昌——唯此卷规摹董、巨,天真烂漫,复极精能。展之得三丈许,应接不暇,是子久生平最得意笔。吾师乎!吾师乎! 一丘五岳,都具是矣。
邹之麟——子久画,画中之右军也,圣矣。至若《富春山图》, 笔端变化鼓舞,又右军之兰亭也,圣而神矣!
黄公望的人生就如这幅徐徐打开的长卷,初入景、变化;渐跌宕、鼓舞;再精彩、入胜;最后是平淡、留白;然后就是他人题跋:《富春山居图》——就和王羲之的《兰亭序》一样出圣入神。
如果用“少有大志,试吏弗遂”来概括黄公望的上半生,那么我想用“老而弥坚,书画通圣”来总结他的下半生。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画卷,有多少努力就有多少精彩。
明末吴洪裕,得《富春山居图》后,如获至宝,恽南田在《瓯香馆画跋》中记载:“吴洪裕于国变时置其家藏于不顾,惟独随身带了《富春山居图》和《智永法师千字文真迹》逃难。”明朝灭亡后,到了顺治七年,卧病在床的吴洪裕在弥留之际,叮嘱子孙须将此画焚烧殉葬,所幸被其侄火中抢回,可惜火痕斑斑,烧成了两半——《无用师卷》与《剩山卷》,分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与浙江博物馆。
2011年,两画合壁在台湾展览,《剩山卷》当时投保15亿元,浙江省文化厅厅长杨建新说:投保15亿元并不代表《剩山图》本身的价值,《剩山图》估价在500亿元人民币以上,它的价值则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人生道路,有时坎坷,有时平坦;有时白天,有时黑夜。我们都希望前途能够灿烂光明。其实,不论结果如何,只要内心光明,那么每个人在努力点亮自己、照亮前程的同时,都可以带给亲人、朋友与后来的人温暖的光,这种价值用金钱无法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