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悲恸的敬礼

       

李浩这一辈子敬过无数次礼,敬人民,敬领导,敬战友。每一次敬礼,他都深深地感受到作为警察的自豪与担当。但这次的敬礼却令他锥心刺骨,悲痛万分,也是他这辈子敬过最心酸、最悲恸的礼。因为这次他敬的是刚刚因公殉职的儿子李尚恒。

就在几天前,儿子李尚恒在侦办一起入室盗窃案时,与一个命案在身的嫌犯相遇,并进行了殊死搏斗,最后身中六刀,壮烈牺牲。听到噩耗,李浩两腿一软,摊在地上。他不相信,两天前儿子还给他们做了可口的饭菜,跟他聊了很多工作上的事,怎么会突然不在了?虽然他清楚每天翻开日历上新的一页,国内就会有一名公安民警牺牲,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页日历会停到儿子的身上,成为他这个父亲永远的痛……

作为一名从警38年的老警察,李浩虽然万般悲痛,但面对来看望他的各级领导、战友,却坚定地说:“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就意味着奉献和牺牲,就要无怨无悔!”

李浩清晰地记得儿子穿上警服的第一天,兴奋地跑回来,一进门就对他敬了一个礼,那时他看着英俊帅气的儿子,深感欣慰又感担忧。儿子长大了,有多少梦想等着他去追寻,但他清楚,儿子选择了刑警的同时也选择了付出,甚至是牺牲,但他还是开心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了一句“好好干。”

清明前夕,市公安局为李尚恒举行了告别仪式。当李浩看到儿子的遗体安详地躺在大厅中央时,他再也无法忍受,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儿呀,快跟爸爸回家,爸爸再也不说你了。”同时颤颤微微举起了右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儿子敬了个礼,这个礼敬得如此悲恸,令所有在场的人泣不成声。

听到这则消息,我的心被深深刺痛,那种感同深受似一阵阵寒风穿透骨髓,直达心底,冰冷薄凉。

二十多年前,也是清明前夕,天气乍暖还寒,晋西北光秃秃的大地上还有冰雪覆盖。我的父亲在破获一起特大杀人案中因公牺牲,时年48岁。

单位为父亲举行了遗体告别仪式。那天机关大院站满了前来吊唁的上级领导、单位同事以及父亲生前的亲朋好友,大家无不痛惜父亲的英年早逝,更加同情风雪中的孤儿寡母。院子临时搭建了吊唁大棚,大棚中间挂着父亲的遗像,左胸上那一枚枚闪光的勋章,似乎在述说着父亲生前的丰功伟绩。那双慈祥又异样的目光,写满了同我一样的悲泣,一样的不舍……

我终于忍无可忍,失声痛哭。我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前几天父亲还精心为我们做早餐,骑着自行车接送妹妹上下学,如今真的与我们阴阳两隔。从小在父母精心呵护下的我没有经历过一点风雨,无法想象没有了父亲的日子该怎么过。我内心充满了对父亲的万般不舍,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恐惧。父亲可是我们家的天啊。

我哭得全身瘫软,无法站立。在战友们的搀扶下,我为父亲送别。颤抖的手好不容易举到了帽檐,艰难而痛楚地为父亲敬了一个礼,这是第一次给父亲敬礼,作为女儿,作为同行。父亲走了,但他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他用生命书写了忠诚,用鲜血印染了赤诚,我永远为他骄傲。

2012年以来,全国公安系统共有2061人因公牺牲。数字背后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他们或为人父,或为人子,他们都是家里的天,家里的魂。不愿再听到任何战友牺牲的消息,不愿再看到他们的亲人血泪盈襟,更不愿再经历如此悲恸的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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