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死的第一年,蓝湛满身戒鞭痕,整整一年,缠绵病榻,曾经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呐,为何他,甘愿忍受三十三道不了磨灭的戒鞭痕。
魏婴死的第二年,蓝湛能下床了,拖着羸弱的身体去了他念了好久的乱葬岗,他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那个面前成名,天资过人的人,怎么会被挫骨扬灰?他想寻他, 哪怕是一缕残魂。当满心的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一点点心愿就这样被卑微掉。后来,蓝湛带回了那个被那个人种在土里过,叫过他阿爹的被藏在树洞里发着高烧的温苑。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人姓温,而云深不知处却多了一个蓝愿。
魏婴死的第三年,蓝湛日日练琴,欲问之,尚在否?在何方?可归否?终究是无人可答,无人可问。
魏婴死的第四年,蓝湛下山去了姑苏城那家他最喜欢去的酒馆,尝了他经常偷喝的天子笑。酒很烈,很辣, 倒是和那个人的口味一样,蓝湛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喜欢这个味道了。后来,静室多了一个地窖, 放满了天子笑,蓝湛一坛都没有喝过, 他想留给那个不归人。终于还是喝了他喝过的酒。
魏婴死的第五年,蓝湛又去了山下姑苏城,尝那个人爱不释口的湘菜,真的很辣啊,蓝湛呛着喉咙吃完, 但若是再来一坛天子笑, 才是绝配啊。 蓝湛醉酒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回到云深不知处到处翻找。兄长问他他在找什么?他说他在找一支笛子。却打落蓝曦臣拿给他的一支上好的白玉笛子, 口中一直重复,不是这个。直到,他看到了温氏遗留下来的铁烙。后来,蓝湛左胸口便多了一个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烙印,再也洗不掉。受了他受过的伤。
魏婴死的第六年,蓝湛去云深不知处后山的树林里捉了兔子,和以前那两只养在一起。闲暇的时候,蓝湛就提着蓝愿丢在兔子堆里, 自己一边弹琴,一边看着扒在自己身.上的兔子和一脸懵懂的蓝愿,眼前突然浮现出好多年前, 他十五岁的时候,在那个人的威逼利诱下,收养了两只兔子。回忆起了他第一次触碰这种软绵绵生物的感觉。终于还是喂他种过的蓝愿。
魏婴死的第七年,蓝湛偷偷去了云梦江氏外的那片他生前最喜欢放肆的荷塘,他记得,那个人说过,莲蓬带茎的比不带茎的要好吃。
魏婴死的第八年,蓝湛路过那个和他一起除过水行渊的彩衣镇,看到了姑娘们操着软糯的姑苏话卖着大个儿的枇杷,顺手买了一筐,带给了云深不知处的那群孩子们。
魏婴死的第九年,蓝湛放下了忘机琴,擅音律的他开始吹起了笛子。只是,再怎么吹,也不及那个人的一分一毫,吹不出他的无可奈何他的故作坚强。反而越吹对那个人的感情就越浓,笛音中,蓝湛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放浪不羁的魏婴在向他招手,说着“蓝湛,蓝湛, 快看我!”,等到他走过去想要抓住那个身影时,却终是一场梦。后来, 蓝湛再也没有吹过笛子,他害怕梦醒以后的无助和绝望。
魏婴死的第十年,蓝湛云深不知处的家规从三千多条改成了四千多条,蓝湛又坐在藏书阁那扇可以看到玉兰花窗户前,将写多出来的一千条,抄了两遍。
魏婴死的第十一年,蓝湛又去了乱葬岗,虽然知道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但还是想来看一看那个人以前住过的地方。临走时遇到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狗,蓝湛却将它赶了出去,并设下了结界,禁止狗入内。
魏婴死的第十二年,蓝湛给蓝愿取了字,日思追。这个字蓝湛从捡到他的时候就想好了, 等到蓝愿十五岁,便告诉了他。蓝思追, 思追。这十二年来,蓝湛真的很思念魏婴啊,真的每天都没追忆那短短的三月求学的时光啊。
魏婴死的第十三年,蓝湛不再只是待在云深不知处, 踏上了夜猎的路。别人都道他是“逢乱必出”的含光君,只有他知道这是为了什么。知道某一日他除了莫家庄的三具凶尸,去到大梵山时,看到了本来应该被挫骨扬灰的温宁,他想既然温宁都还在, 那...那个人也不会因为被挫骨扬灰而离开的吧。想到这里,蓝湛心中那盏本来已经要油尽灯枯的心火,像是被添了风油一般,燃得又旺了些。直到后来, 他听到了那首曲子,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是他,是他回来了。果然啊,他还是不忍心抛下他一个人,终于还是回来了!蓝湛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松开了。魏婴,你,终于回来了。十三年的守候,到最后,真的不是徒劳的。
蓝湛问灵十三载,等一不归人。终是等到了。
魏婴忘羡一曲远,曲终人不散。还是遇到了。
到最后的云梦:云深一梦,美梦成真了。
那个莲花坞少年终于和云深不知处的含光君在一起了。
——蓝忘机受戒律鞭时,疼吗?
——疼的。
——魏婴刨金丹时,疼吗?
——疼的。
——江澄听到那句对不起时,疼吗?
——疼的。
——薛洋断指时,疼吗?
——疼的。
——道长为好友挖眼时,疼吗?
——疼的。
——温情被挫骨扬灰时,疼吗?
——疼的。
——金光瑶被踹下金麟台时,疼吗?
——疼的。
——金凌被骂无父无母时,疼吗?
——疼的。
——你看到这里了,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