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牧歌36:劫后重生的月季花

去年八月,我来的时候,八一中学的花正开的灿烂。

学生宿舍楼前一大片碎菊花,用细细的秸秆,举着小小的花瓣,热热闹闹挤挤挨挨的笑着,喃喃细语,把暮夏的温柔一浪浪的推送出来,美的澎湃斑驳,瞬间击穿心灵深处的坚冰。生命用它本真的努力,告诉我希望从来都没有走远,只要你足够坚韧。

那些丛丛拥挤的月季花,躲在教学楼下面的花池里,杂乱无章的伸展着腰肢,舒展的、热情的说着大自然的情诗。有些花朵虽然开败了,依然留在枝头,细数时光,淡淡清香悠悠长长。不以己悲,不以物喜,从从容容的走过繁华和落寞 ,张扬也好 ,退场也好,都来得那样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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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留恋在花丛中,迷失自己。常言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生一世怎么可能与草木一秋相比呢?草木一秋虽然短暂,但豁达通透,简单从容。人生一世太难了!生也难,死也难,生死离别更难。

人生在世,负累太多,牵挂太多。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功名利禄,宦海浮沉,是仁人志士的烦忧。尽管一腔热血,满腹韬略,然人生有诸多牵绊,报国无门,郁郁而终者大有人在。就是蝇营狗苟,尸位素餐者也不得事事顺遂,好了之人甚少,红尘万丈,摸爬滚打中,疾病缠身,恩怨情仇,都是折磨,都是苦乐参半的修行。

即使凡夫俗子,远离江湖纷争,多为生计所累,穷困潦倒,衣食无招,疾病缠身,生不如死的境况,历来不乏其人。即使衣食无忧,又为情所困,亲情、友情、爱情,矫情等,层层包裹,仿佛负重的蚂蚁,在各个战场中疲于奔波,苦不堪言。

众生皆苦,生之苦如果还能咬紧牙关挺过去,死之苦则是非人折磨。生命渐渐走向衰老,繁华落尽,无疾而终是修来的福气,凤毛麟角。绝大多数人都会常年饱受疾病的折磨,更有甚者卧床不起,连自己了结的能力都没有,把做人的尊严,跌落到猪狗不如的境界,实属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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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离别更是人生历程中深刻的考验。无人置身事外,无论哪种生死离别,都是一部重头戏。

那年五月十二日父亲突发心脏病,猝然离世,天地悬黄,痛不欲生。如今历时五年了,伤痛不减当日,每记起必泪流满面,愧为人女,追悔莫及。友人的父亲,癌症晚期,无力回天,命悬一线,靠药物维持,生命慢慢消耗,直至油尽灯枯,形如骷髅。友人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亲人每天挣扎在煎熬中,恨不得自己替父赴死,此可谓佛家所讲的“爱别离”之苦。

草木一秋,春生芽蓬蓬勃勃,同生 ;夏灿烂风花繁茂,同乐;秋冬到来,同枯 ,没有先后之分,就没有生死离别之殇,生的灿烂,死的静美,宠辱不惊,去意无留,是多少人苦苦追寻的理想人生,包括我。自古至今,追寻者众多,几人能做到?

草木无情 ,没有功名利禄的束缚;没有高低贵贱的遗恨;没有背叛出轨爱恨情仇的折磨;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更没有生离死别的殇痛,亲情友情的牵绊,简单质朴,反而淡泊恒远,非人生一世可比拟的。

去年秋暮 ,花期已过,那些月季花在园艺工人的铁剪下,枯枝败叶退隐江湖,只留根部深埋土中,我心里隐隐有些痛惜。

告别漫长冬天的寂寞穿行,春色爬上杏梢头,妖娆明媚。偶然间惊喜的发现,花池中布满了胭脂色的嫩芽,油亮滋润,充满生机,那些月季花劫后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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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一秋只要留住根部,生命就可以再次勃发,人生一世哪有这样的契机?然则绛珠仙草,苦修为人,灵蛇千年,亦入人类者何也,苦中作乐,自慰也!

来世做一株月季吧!春来露笑颜,夏日展芳姿,一岁一枯荣,无情无欲,也是不错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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