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比乐舞馆大得多,也气派的多,我住在西厢,慕夫人挑了一个叫“珠儿”的丫鬟服侍我。
慕老爷和岁长一样,脸上总是挂着笑。岁长的笑是柔情而坚毅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慕老爷呢,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一张慈眉善目的外表下,到底包着什么样的内心,才会为了豪门富贵,不惜残害同僚。
慕夫人着紫色衣裙,端庄华贵。
“月朗姑娘,岁长常常在我们面前提起你,今日看见了,果然是个清秀佳人。难得岁长这么喜欢一个姑娘,以后你就在西厢房住下,好让你们能够时时见面。”慕夫人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亲切的看着我,然后转头对着一个黄衣丫鬟道,“珠儿,以后就由你好生伺候着月朗姑娘。”
珠儿答了句“是”,便跑来接下我的包裹,甜甜的叫了声“月朗姑娘”。
“珠儿,你以后要照顾好月朗姑娘。”
岁长一直在我身旁,叮嘱了珠儿两句后,对着慕老爷慕夫人道:“爹,娘,若没有别的吩咐了,就让珠儿带着月朗回房吧。”
“好,好,快带月朗姑娘去休息吧。
“月朗姑娘,您以后就住这儿,昨儿个少爷就叫人给您收拾过了,很干净,您别担心脏。”
珠儿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道。
屋子很别致,檀木桌椅放在正中间,床的前面有一扇屏风隔着,屏风上面是山水图,清雅秀丽。床上整齐的叠着蓝色的蚕丝被,枕边突兀的躺着一把折扇。
我拿起折扇问珠儿:“这里可曾睡过什么人?怎么会有一把折扇呢?”
珠儿急道:“这里可从未住过人,昨夜里都仔细打扫过了,哪来来的折扇?您打开瞧瞧吧。”
我便打开了他,扇面画着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正低头拨弄琴弦,几绺头发垂到胸前也顾不上整理整理。旁边写着几行字:锦瑟安年伴君三生,半面泪妆眷卿三世。
“这画上的女子不就是姑娘您吗,原来是少爷送给您的礼物啊。”珠儿凑了过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谁说是我,只是和我长得像罢了。”我抿着嘴,把扇子收起来放到了柜子里。
“姑娘您就别害羞了,您和少爷的事情还有谁不知道呢。前些日子少爷为了您和敏泽郡主退婚,还和老爷夫人吵架,以前少爷是从来不会这样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前些日子他总是郁郁寡欢。
“那后来呢?”
“呀,您不知道这事啊,是我多嘴了,我以为您是知道的。”珠儿慌忙的用手捂住嘴。
我拉住她的手,忙问道:“后来呢?珠儿,你告诉我吧,我保证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珠儿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我便告诉您,反正您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少爷和敏泽郡主的婚约本就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愿,少爷从来就没有同意过。前些日子,少爷和老爷说要接一个姑娘进府里来住,老爷是万万不肯的,也因此少爷和老爷大吵了一架,后来是夫人说服了老爷,才准您进府的。少爷还去了趟王府拜见王爷,希望他能取消这门婚事。王爷气极了,进宫见了大王,而大王一向疼爱郡主,自然见不得郡主受半点委屈,便......”
“便如何?”我问道。
“您不要着急,大王派少爷去攻打新月族,并且许诺说,只要慕将军击退新月族,他便取消慕家与王府的婚约。”珠儿拉着我的手,道,“少爷骁勇善战,刚好新月族来犯,大王派少爷出兵也是为了成全少爷的心愿,大王明着表示处罚少爷,其实是在帮他呢,只是这一走便是好几个月。”
慕老爷是在害怕吗,当年构陷我阿爹时怎么不见你害怕?几百号人含冤惨死时怎么不见你害怕?你怕不怕,我的出现,岁长的执着,便是你的报应。
良久,我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后日。”
后日便走了吗,那么匆忙。
岁长,你如此真心待我,你可知我一心想为父报仇,洗刷冤屈。接近你是我刻意为之,让你爱上我也是蓄谋已久,可是爱上了你,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月朗,我进来了。”门外响起“哒哒哒”的敲门声,暮岁长在外面喊道。
珠儿把门打开,喊了声“少爷”,便出去了。
岁长过来一把搂住了我,右手温柔的抚我的发,柔声道:“ 你已经知道了。”
我抬头看着他,眼眶含泪,眼神幽怨,道:“后日便走了,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早几天告诉你,你就会早几天哭,我不想让你哭。”他道,“月朗,等我回来,我便骑着高头大马来娶你,你等我几个月可好?”
我流着泪抱着他,他也紧紧的抱着我,可是,我们无法抱着彼此一辈子。
岁长走后,敏泽郡主来过一次。我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把玩一把折扇。
珠儿忽然推我,低声道:“敏泽郡主来了。”
我向前方望去,只见一个打扮靓丽、步履急速的女子朝这里走来。肤若凝脂,艳色绝世,这么好看的女人,什么男人看了都会动心,想必她从小享受尊荣、受人追捧,突然之间被未婚夫退婚,心里定是极不平衡的。
她扭着腰肢过来了,身后跟了两个婢女。我刚想起身跪拜,其中一个婢女快速上前厉声道:“大胆!你竟然见着郡主还不下跪!”
珠儿慌忙拉着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解释道:“郡主,奴婢和月朗姑娘将才是要跪拜的,但是还没来得及......”
“大胆!贱婢还敢狡辩!”
还未等珠儿说完,那个婢女竟在她的脸上甩了一个巴掌,将珠儿打倒在地上。
“珠儿!”我一声惊呼,连忙扶起她,她用手捂着脸颊,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想哭却又倔强的不肯哭。
郡主和两个婢女在笑,我瞪着她,心里极度生气,但声音还是很平静:“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为难别人。”
郡主听到我这样说,稍稍楞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声音尖锐刺耳,甚是夸张。她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做将军夫人了?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我看着她,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呢?我只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大王。”
我看着她得意的样子,心里忽然一紧,我问:“你知道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的猖狂,红色的唇看起来甚是恐怖,“你一心想为你爹洗刷冤屈,为了找机会接近仇人,你不惜欺骗暮岁长,因为谋害你爹的人就是暮岁长的父亲,你来慕府的目的也是为了报仇,我说的对吗?”
我垂下了眼皮,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因为她说的都是对的。
“月朗......”珠儿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你是如何知道的?”我问敏泽郡主。
“你不用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现在我告诉你,我可以帮你爹洗刷冤屈,只要我随便找几个当年的证人,向大王禀明情况,慕氏一族便会被满门抄斩,你爹也可以沉冤昭雪了,你觉得可好?”
她邪魅的笑着。
我怔了怔,这是我渴望了很久的事情,如果在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说“好”,不论她要我做什么。可是现在,我不想让岁长受到牵连,我不想让任何无辜的人为这件事陪葬。我道:“我的家仇我会亲自了结,不劳郡主费心了。”
她饶有兴趣的打量了我一下。
“我看你是不想报了吧,想想你爹多么疼爱你,当年惨死,现在报仇的机会摆在眼前,他的亲闺女却为了一个男人忘掉血海深仇,生前真是白疼了一场。”
我面无表情:“郡主请回吧。”
“本郡主偏要这么做,我要让慕氏灭门,让慕岁长和你永远不能在一起。”她恶狠狠的说,忽然又笑了起来,我知道,她很聪明,她灵敏的捕捉到了我的焦虑。
我吃力的闭上了双眼,道:“你想让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