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柳慧对待母亲广吟美的冷暴力整整持续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不管广吟美与她说什么,叫她做什么,她都没有半句回应。甚至连一个和善的眼神都不会照射在广吟美的身上。她这样做无疑是为了让广吟美在她的婚姻选择上做出让步。
广柳慧有一个谈了半年多的男友,叫伍阳晖。就在上个月,他们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决定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满怀期待的广柳慧与母亲宣布这一重大决定的时候,却遭到了母亲当头一棒的打击。她以男方一穷二白为理由,反对了他们的决定。心有不甘的广柳慧再三交涉,但母亲的态度却一如既往,不动不摇。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让我怎么同意你嫁给一个月入工资几千块的人。我不是什么圣人,我与那些要车要房的母亲一样,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幸福,不用自给自足。有情饮水饱的事情,我绝对不允许发生在你身上。你不用再多费口舌,除非他的生活条件优越一些,不然我绝不同意。”
广吟美毅然决然的态度一目了然,这等尖酸刻薄的话直叫广柳慧心灰意冷。她甚至一度怀疑眼前这个一意孤行的母亲与往日那个溺爱自己的母亲是否是同一个?由不得自己再对这个问题进行深入思考,另一种偏激的情绪已经悄悄左右了她的大脑。她决定,从这一刻起不再理会广吟美,直到广吟美同意自己的婚姻为止。
但事与愿违,广柳慧的冷暴力在昨天被彻底瓦解。
一年前广吟美母女俩终于摆脱了老公姚序寅长达十多年之久的家庭暴力。借着自己被姚序寅的暴力所造成的轻微脑震荡成功将姚序寅告上法庭。姚序寅在这起诉讼中彻底败诉,被迫签下离婚协议书,并以故意伤人罪被判刑一年。
然而就在昨天他满刑释放,继而重新出现在广吟美母女俩面前。往事的浮现让他们母女俩几近痊愈的伤口彻底崩裂。愤怒与害怕交织的广吟美率先拿起扫把向门口的前夫发起攻击。可奈何实力不敌,不仅扫把被夺,还被一把推倒在地上。一时慌乱的广柳慧着急地寻找着武器,可反复环顾了四周之后,认为没有一件适用的东西。情急之下她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向门口掷去。可惜,没能正中目标。眼看着姚序寅一步一步向母亲靠近,她又拿起一只茶杯用力地掷过去。但却被对方轻易地闪过。泪珠开始在她的眼圈打转。她发疯似的尖叫了一声,然后把茶几上仅剩的三个杯子接连往姚序寅身上砸了过去。终于,最后一个茶杯正中他的额头,额头上开始渗出鲜红的血。
“臭娘们。”他的语气压抑着愤怒的情绪。
语音刚毕,广吟美的扫把已经在他的身上放肆地挥舞。可怜那瘦小的身体所能释放的力气并不大。对于强壮的姚序寅来说简直不痛不痒,反倒被他不算重的一脚踹倒在地上。
他一把抓起广吟美的头发,怒气冲冲地喊:“我只是来拿回我的东西,你们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唾沫星子在广吟美的脸上横飞。广柳慧手中的不锈钢水壶毫无意外地砸在姚序寅的背颈上。他起身,给了广柳慧一个重重的巴掌。“你难道想杀你的亲生父亲吗,贱种?”
“请你住手。”伍阳晖的出现,让他们三人看傻了眼。
“好啊,都开始养小白脸了。”姚序寅怒瞪了广吟美一眼。
“你给我滚出这里,这里已经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的东西也早就被处理掉了。”广吟美喊着喊着就哭了起来。
“你最好现在离开,我已经报警了,可能再过十分钟警察就来了。”伍阳晖边说边将地上的广吟美扶起来。当然,他并没有真的报警。
广柳慧用喜出望外的眼神看着伍阳晖,即使眼泪已经流到了嘴角,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露出微笑的脸。她很想过去拥抱伍阳晖,可眼前的母亲却让她无比的忌惮。
姚序寅听到警察的字眼,眼神里的惶恐显露无遗,他还在极力的掩藏自己害怕的神情。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的他,只能用表情代替语言向广吟美表示: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最后一脸无奈地离开。
伍阳晖立即将广柳慧抱在怀中,开始反复安慰。广柳慧在他怀里失声痛哭。所有的担心受怕都在伍阳晖的出现与这一抱的瞬间,化为感动的泪水。这是广柳慧只在深爱的人面前才会展示的一面。是的,她知道她一直都深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但这并不会使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消退。
一个月前,在广吟美百般不休的阻挠下,广柳慧只好决定暂时不和伍阳晖见面。她向伍阳晖承诺一定会说服自己的母亲,在那之前只能暂时不见面。即使有千万个不愿意的伍阳晖,在那个时候也只能选择答应。
广吟美装腔作势的咳嗽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广柳慧猛地从伍阳晖的怀里挣脱出来。
“我很感谢你今天为我们母女俩解围,但事情一码归一码,他已经走了,我们也已经安全了,我想你也没有必要在这里逗留了。”广吟美说。
没等伍阳晖开口,广柳慧已将他推到了门口。然后压着声音对他说:“今天我妈已经受了很大打击了,我不想她再受到刺激,你就先走吧,我会好好说服我妈的,我相信应该不用太久。”
伍阳晖用拇指,轻轻地擦拭广柳慧眼角上的泪水。然后无奈地点点头。对里面的广吟美说一句:“伯母,您好好休息。”转身便离开了。
广柳慧的“说服”并没有立马执行,甚至到了今天她也没有开口。昨天到现在她与广吟美谈得最多的是如何防范姚序寅再次的到来。具体要做些什么样的措施,让他们母女俩绞尽脑汁。其中广柳慧提出让伍阳晖来一同参与想办法,可却遭到广吟美的白眼与极力的反对。最后,他们决定只要姚序寅一出现就立马报警,并强行拖延时间,等待警察的到来。为了人身安全,绝不与其搏斗。但为了以备必要之需,他们还是在家中放置了两条一米长的木棍当做武器。外出方面虽然不能像在家里把措施做得这么充足,但他们也想到了一定的方法。
一整天都处在神经绷紧的状态中,时间过得异常的慢,但是夜晚还是按时抵达了。姚序寅出乎他们的意料,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由于担心姚序寅会夜闯私宅,广柳慧在这个深夜中久久不能入眠。她总是时不时起床去看看母亲的房间,确认无恙后才放心地离开。她自己并不是不害怕,只是别无他法。每当心里有一丝畏惧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伍阳晖,还总是会臆想他在身边时的安全感。躺在床上,这样的臆想就会更加严重。各种各样的想法不断从她脑海里窜出来,她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尽早说服母亲。
晨曦如期而至,透过窗户与窗纱,把广柳慧整个脸庞包住。似睡非睡的广柳慧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睛,桌子上的闹钟告诉她现在是6:50分。往日这时候厨房里的声音已经如雷贯耳,而今天却异常的平静,没有丝毫的声音。这让担心广吟美一整晚的广柳慧再次绷紧了神经。她迅速下床往母亲的房间走去。
站在房间门口隔着蚊帐她看见广吟美和往常一样平躺在床上,心里便安心了一些。她开始叫唤母亲起床,可接连叫了几声之后,广吟美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心急如焚地走到床前,撩开蚊帐。广吟美蜡黄的脸色与平滑的皮肤随即呈现在她眼前,四周寂静冰冷的空气让她几近窒息。她把手放在母亲的脸上,试图想摇醒母亲。可母亲冰冷的体温,却让她下不了手。她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母亲的脸上。
沉睡中的伍阳晖被一个电话无情的吵醒,电话那头的女孩哭声惨烈,连讲话的声音都变得支支吾吾让人听不清楚,可哭声却让伍阳晖异常的心疼。他连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之后就挂了电话,在没有洗漱的情况下,便匆匆忙忙地往外面跑了出去。
门铃声频繁的响起,显得异常的焦急。终于门打开了,泪流满面的广柳慧一头载入伍阳晖的怀里放声痛哭。“我妈死了”这句话夹杂着哭声在伍阳晖的耳边不断响起。他拍着广柳慧的背部,像安慰弄丢了玩具的小孩一样安慰着她。
警察的到来,终于让她的哭声有所平静,但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法医在广吟美的尸体上反复检查,仔细确认之后,给出了“过量食用安眠药”的死因,这一点并没有让块头庞大的队长感到惊讶。他开始使唤下属找出安眠药,还有遗嘱、留书之类的东西,最后还不忘叮嘱下属要注重细节、检查仔细。他则独自一人来到客厅,与伍阳晖和广柳慧进行交涉。他先自称叫舒达理,跟着介绍了自己的官职。在他们两人表示了解之后,他便向他们了解发现尸体的经过。
广柳慧将起床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明明白白地讲述给他听。包括她发现尸体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而是将电话拨给伍阳晖的事。伍阳晖则将他来到这里之后的情形与自己拨打电话报警的事情清晰明了的讲述了一遍。舒达理对于他们的叙述并没有过多的疑问,只是询问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清楚了他们是情侣关系之后,舒达理又向广柳慧了解死者最近有无异样的举动。广柳慧虽然不解他的用意,但还是仔细思索之后肯定的回答没有。他又询问广吟美是否有食用安眠药的习惯。得到的答案还是没有。
就在这时,广吟美的尸体被用担架抬了出来。看见母亲苍黄遗容的广柳慧再次失声痛哭。伍阳晖将她的头揽入自己的胸脯中,任凭她放声大哭,也不愿她再多看广吟美一眼,因为那样会让她崩溃的情绪到达顶点。
舒达理的属下随在担架后面,向他一一禀报了调查的结果。结果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包括安眠药。听到消息的舒达理一脸意外,他反复向属下们确认有无仔细检查。属下被这一问,脸色黯然,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再次跑回房间进行第N次搜查。
“自杀”这个臆测在得知安眠药死因的时候,就在舒达理的心中油然而生。他迫不及待的想找到证据,证实自己的猜测。可奈何连安眠药的瓶子都找不到,他只好重新在脑子里做出各种各样的假设。他忽然想起房间桌子上的透明玻璃水杯,立马起身直奔房间。他的双手已经戴好了手套,他用他的食指和拇指抓住杯口拿起了杯子。借着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清晰的看到印在杯子上的指纹。当然,指纹只有一个人的,这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要找的是戴着手套的指痕。反复在光线下转动杯子之后,失望的表情在他脸上油然而生。他从没想过,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会连线索都变得这么难寻。就在他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叫人想都不敢想的假设不断窜出他的脑海。他想要压制下去,可眼前零落的线索却主导了他的大脑。经过一番斗争之后,假设战胜了他的意志。
伍阳晖肚子咕噜咕噜狂叫的声音,引起了广柳慧的注意。此时的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尽管非常清楚现在的自己极其需要陪伴,但她却不忍叫心爱的人饿着肚子。她拼命的催促伍阳晖赶紧去吃早餐,还表示现在的她不需要照顾。可伍阳晖即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也不愿在此刻离开伤心欲绝的爱人半步。在这种情意绵绵的缠斗之下,谁也不想做出让步。广柳慧无奈,只好佯装饥饿。让伍阳晖好生着急,二话不说大步流星朝门外跑去。
在房间里焦躁踱步的舒达理听到开门声,兴致勃勃的跑了出来。可当他了解了真实情况之后,焦躁的表情又挂在了脸上。
他以为他的好朋友来了,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他的好朋友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他在三十分钟之前向就他的好朋友发送了求助信息。对于最后的设想他感到非常棘手,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他的求助信息足以说明一切。
他的这个好朋友并没有多大来头,只是在一所高中任教的老师而已。但恰恰就是这名老师帮助他破解了众多他束手无策的案件。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名老师,已经成了舒达理的习惯。
就在舒达理愁眉苦脸之际,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显得格外的悦耳。他笑脸盈盈地将门打开,一副清秀文弱的书生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不长不短的刘海正好垂到眼镜的边沿,棕色的眼珠子在玻璃的遮挡下仍不失光泽。瘦小的身躯站在块头庞大的舒达理面前,就像在一颗大树旁边滋生的小树一样低调。
在舒达理的眼中,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他喜出望外的将他迎进了屋里。短短几句寒暄之后,他便在广柳慧面前做了简略的自我介绍。他自称叫叶沫橪。
舒达理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向叶沫橪交代清楚之后,他便说出了他最后的设想。他说:“我认为凶手是他女儿。”说完,他紧抿着嘴唇。他以为叶沫橪会笑,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他意外的问:“难道你不觉得滑稽吗?”
“不觉得,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毫无自杀的迹象,论下药和消除线索她女儿的嫌疑可是最大的,别忘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就是她。”
“有找到消除线索的证据?”
“没有,如果……”他意识到自己的音量变大,停顿了下来,仰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广柳慧,确认无异样后他压着声音继续说:“如果有这些线索和证据,我还会去找你吗?”
叶沫橪频繁点头,表示所言极是。他又发问:“动机是什么,有头绪吗?”
“实话说,没有。但我敢肯定一定是他们母女俩之间所产生的某种矛盾。”
叶沫橪推了一下眼镜,表示无语。但对于好朋友这种毫无细节性的废话,他早已司空见惯。他说:“不得不重视一点。”
“哪一点?”
“她为什么没有好好的伪装现场呢?她明明有大把时间。”
舒达理早已猜到叶沫橪会这么问,他得意洋洋地说:“你要知道,伪装现场的话,如果稍微出点差错,可就露出马脚了。”
“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吧!”叶沫橪很想用这句话来堵塞他,但他最终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理解他眼前这位朋友是那么的执拗,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并不打算说服他的朋友。
“我有必要要去试探试探。”叶沫橪说。
“试探什么?”
没等舒达理说完,他便跑来了客厅。对着广柳慧厉声问道:“广女士,对于你的母亲自杀,你持什么样的看法?”
“自杀?”广柳慧一脸惊愕,他的双手开始抓住他蓬乱的长发。哭着喊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妈妈怎么可能自杀,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广女士,请你冷静。”舒达理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喊着喊着她就甩起了她的头。“一定是你们搞错了,一定是。”随着记忆里的母亲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浮现,她的情绪渐渐失去了控制。
记忆里的母亲是那么的坚强,即使受尽父亲二十多年的凌辱,他还是依然选择乐观的面对生活。说这样的母亲自杀,任凭什么样的说法,她都不会选择相信。
“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信。”她的声音几近撕裂。“我可怜的妈妈,她一定是被那个可恶的男人杀害的。他肯定记恨着我妈妈让他坐牢的事,所以他要回来报仇。一定是他杀害的,一定是。”
舒达理和叶沫橪两人面面相觑,他们都对广柳慧口中那个可恶的男人产生了疑问。想要了解情况,但看着眼前情绪失控的广柳慧他们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一个拳头稳稳地击打在叶沫橪的左脸上。失去平衡的他倒在了地上,眼镜也在那一瞬间离开了自己的脸。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伍阳晖厉声呵斥道。他手上的早餐,也因为刚才那一拳头而全都倒在了地上。他话才刚说完,就被站一旁的两名刑警给摁住。广柳慧见状,带着失控的情绪又喊又叫,并试图将那两名刑警推开。
从地上将叶沫橪扶起来后,舒达理便命令他的下属退下。被松开的伍阳晖瞬间紧紧地和广柳慧抱在了一起,口中还不断说着“没事、有我”之类的话。
看着他们两个情绪渐渐的缓和,叶沫橪独自走进了房间,只留下舒达理一人向他们说明情况并了解广柳慧口中所说的那个可恶的男人。
广柳慧将二十多年来自己与母亲所受的家暴全盘托出。包括姚序寅坐牢的原因,与前天他出现在家里之后的情形。并将伍阳晖及时出现才得幸让姚序寅离开的事也一字不保留地全部交代。途中她还反复强调母亲的死一定是受到姚序寅的谋害。
舒达理对她的所有叙述并没有太多的疑问,只是好奇伍阳晖为何会在那么巧的时间段出现。伍阳晖则表示当时他只是凑巧要过来这里而已,并不知道姚序寅也在这里。
舒达理没有追问来这里的原因,因为眼前两个如此相爱的人,让他觉得没有必要继续追问下去。来到房间,他才发现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为了防止让他的好朋友看到,他反复地用手背在上面搓揉。
叶沫橪已经将整个房间搜查了一遍又一遍,但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在舒达理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认真的研究抽屉里几个大大小小的药罐。
“我的属下们都找过了,你不用白费力气了。”舒达理说。
“帮我叫法医。”
听到这句话的舒达理整个人顿时精神百倍。但他并没有立即叫法医,而是在那吵闹着先让他看一眼叶沫橪所发现的线索。
“不行,没有法医怎么证明这就是线索。”叶沫橪斩钉截铁地说。
无奈之下舒达理只好把已经离开现场的法医重新叫了回来。不过片刻,法医就来到了房间。叶沫橪将手中的一瓶胶囊递给他。
“田七痛经胶囊。”法医看着标签脱口而出。
“没错,我怀疑里面的药粉被调包了。”
舒达理一脸惊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法医从罐子里拿出了一颗胶囊,拆开后把里面的药粉倒在了一张白色的纸上。反复用工具检验之后,一脸肃穆地说:“确实被调包了。”
“是安眠药?”舒达理焦急地问。
“并不完全是,它只是属于安眠药的一种,叫氯硝西泮片。”
“好了,线索已经给你找出来了,我的大块头队长。”叶沫橪一脸轻松地说。
“这迟早会找到的不是吗?”舒达理面不改色。
一旁的法医噗嗤一声之后,硬是强忍着不发出笑声。
“伪装成这样找不出来也很正常,不用自责。”叶沫橪怂了怂肩膀。容不得舒达理撇他一眼,他继续慢悠悠地说:“凶手必须是熟人,而且还是知道她经常服用这种药的熟人。”
“她女儿。”舒达理脱口而出。他已经忘记了刚才那段让他落泪的故事。
“对了,你还有事情没告诉我。”
“什么事?”舒达理一脸茫然。
叶沫橪对他的愚钝感到不可理喻。说:“你以为我刚才让你留在外面是为了什么啊?”
“你不就是因为被打了一拳很生气不想待在那里吗?”
叶沫橪不断砸舌。“是,是,是,我确实很生气,我气的不是他打我,而是你怎么这么愚钝,愚钝到连他要打我你都没反应过来将他拦住,这一点确实让我很生气。”
“这么说,还要怪我咯?”
叶沫橪撇了他一眼,不打算再与他计较。便说:“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能让你流下眼泪。”
这时候舒达理才意识到原来刚进门时所有的举动全被叶沫橪看在眼里,这不免让他的心里十分不舒服。
认真的听完舒达理仔仔细细讲述完一切之后,叶沫橪直接表示要向广柳慧了解一些情况。舒达理生怕广柳慧情绪失控的画面再度重演,连声不断地嘱咐他要视情况而提问。
来到了客厅,舒达理向广柳慧一阵嘘寒问暖之后。由叶沫橪率先发问:“你母亲有无长期在服用一种药物?”
“一种药物?”广柳慧反问。
“对,你仔细想一下,她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
广柳慧的眼神随即游离在了回忆中。不过半会,她说:“痛经,她一直有在服一种专治痛经的药。她吃的这个药有什么问题吗?”
叶沫橪刚要开口,一个电话铃声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伍阳晖。他看了一眼屏幕之后,对广柳慧说了一声抱歉,就直接往外面跑去。
叶沫橪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他才回过神来。接着说:“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这种药的,你是否清楚?”
“具体时间并不是很清楚,但少说也有一年多了。”
“这么说,在你父亲,哦不,在她前夫入狱前她就已经开始服用了吗?”
广柳慧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此刻她的内心正百感交集,因为昔日那些父亲抢走母亲买药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为母亲所受的委屈感到心酸,眼泪从她的眼角顺其自然的滑落。
看见她流泪的舒达理有些慌张,不仅语无伦次的讲些关心的话,还时不时的责怪叶沫橪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沫橪没有理会,而是头也不回的往房间走去。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人安静的思考。
待他消失在所有人视线里的时候,伍阳晖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现在的神情与刚出去那会简直判若云泥,整个人心事重重。
“发生什么事了吗?”广柳慧问。
“没事,就是我妹妹出了点情况而已,没什么大事。”说完,他的脸上便挂起了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微笑。
“你回家去吧,我没事,你妹妹可能需要你的照顾。”
“不需要,我妹妹还有我爸爸妈妈,而你现在却只有我,我不能离开。”
广柳慧又尝试着用各种各样的说辞来说服他,但事实证明,无论哪一种都打动不了他要留下来的决定,无奈之下她也只好顺从。
在他们争辩之际,所有人也都已经悄悄的离开了客厅。舒达理来到房间,想要跟叶沫橪进行谈话,但是看着好朋友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他始终不敢打扰。过了大半晌,叶沫橪终于开口了。
“拿着。”他递给了舒达理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这就是你接下来要调查的地方。”
“谁叫你这么自作主张。”
“抓紧时间,调查出来了再找我,我得赶回学校去上课了。”他边看着手表边说。
“真拿你没办法。等一下。”他叫住了迈出门外的叶沫橪。“那个……你到底是怎么发现那瓶药有异样的?”
叶沫橪没有说话,他将食指指向了地上的垃圾篓。舒达理顺着他的手指往垃圾篓里一看,一个新颖的田七痛经胶囊的包装壳安静的躺在篓中央。
从案发现场离开,舒达理随即照着纸张上的内容展开了调查。可是调查的内容偏偏与自己心里的想法相差甚远,这让他极其别扭。他始终还是无法放弃在广柳慧的头上扣个嫌疑人的帽子,即使已经知道她们是舐犊情深的母女。
走访了临近大大小小的医院和药店;同时也访问了一些相关的知情人士。虽然得到了许多可靠的消息,可却并未让舒达理胸有成竹。他带着不满的情绪,来到了姚序寅的住处。
无家可归的姚序寅只好寄住在情人的屋檐下。情人是一名酒吧陪酒女,叫苏怡。两人正在屋内欢快的交谈,朗朗的笑声引人入胜。可铿锵有力的敲门声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姚序寅心里不好的预感令他脸色有点难看,他比划着手势让苏怡试探性的问问是谁。
“是警察,有件事情想向你们了解情况,麻烦配合一下。”
外面传来的声音令姚序寅大惊失色,周怡示意他从后窗跳出去;可窗口与地上三米多高的距离,令他心生恐惧。外面的敲门声愈加强烈,并不断的恐吓将要破门而入。情急之下,他踉跄一跃,消失在了窗口。
周怡来不及将场景布置成原来的模样,舒达理他们便已破门而入。眼前的场景令舒达理下意识的将“快追”两字脱口而出。在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匆匆跑出屋外。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距离广吟美的死也才过去了24小时,舒达理的调查也算是告一段落。他今天身着一身便装来到叶沫橪任教的高中。对叶沫橪的办公室他已经不能再熟悉,在来之前也都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连敲门声都被省略,他直接开门而入。
“这次调查时长可一点都不像你呀。”叶沫橪说。
“我也没办法,该死的姓姚的竟然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到现在还在搜捕中,真叫人不爽。”他语气愤愤不平。
“逃跑,他为什么要跑?”
“不跑,难道要选择接受法律的制裁吗?”
叶沫橪陷入沉思,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待回过神来之后才开口道:“你先给我死者购买药物的时间,与同一产品的售卖清单。”
“死者是于案发前一天在‘枫叶药店’购买的药物,药店的工作人员指出了同行的人是她女儿。”他边拿出一张纸边说。“了解到这里的时候我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是当我看到这张清单的时候就心里的想法就被彻底颠覆。”他将清单递到叶沫橪的面前,并且用食指不停指着清单上姚序寅的名字。“这是三天之内的售卖清单,你看姓姚的在案发的两天前就购买了田七痛经胶囊。而死者晚了他一天,他完全有充分的时间准备这些东西。”
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了叶沫橪的意料之外。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那他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药调换的呢?”
“对了,在死者买完药的时候她还曾把手机遗留在了收银台上,出了门口之后死者才反应过来从而单独一人进去取手机。药店工作人员印象深刻的是,在死者再次出来门口之后,曾对着一个男的大吼大叫。我想药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调包的。”
“提药的是她女儿?”
“对于这件事情我反复向工作人员确认了好多遍,得到的答案都是她女儿提的药。”舒达理说。
“药店有监控?”
“有,但门口没有,不然我早看了。”
“隔壁店有没有监控?”
“呃——”舒达理顿时语塞。“我没注意。”
叶沫橪很想调侃他,但现在的心情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再次仔细的看了一遍清单,一个疑问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挣扎了几遍之后他决定先去看看监控的问题。
“我刚好等到下午才有课,现在就去药店吧。”
不容得舒达理反对与同意,叶沫橪就已经迈开了步伐。
驾驶着警车,从学校到药店这段距离只有十多分钟。药店的隔壁是一家“精品店”,由于门口摆放着货物的关系,监控对于这家店来说必不可少。
舒达理一进门便出示了证件,并表明了来意。经过对方的允许之后,他们两人随即将监控的显示屏画面倒回到案发的前一天。显示屏上广吟美进去拿手机之后的画面,令他们两个非常诧异。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叶沫橪将随身携带的纸和笔放在了收银台上,全神贯注的进行书写。这种场面舒达理已经见怪不怪,他知道他的好朋友现在非常需要安静。他不仅没有打扰,而且连呼吸的声音都尽量控制到最小。大半晌之后,叶沫橪将纸张递给了他。
从药店离开之后,舒达理忙活了大半个下午,连晚饭都忘记了吃;所幸调查结果令他心满意足,不然别说晚饭了,可能连喝水都会觉得没胃口。他神采奕奕的掏出手机,拨打了叶沫橪的号码。接通之后,他兴高采烈的将调查结果述说得清清楚楚。包括姚序寅已经落网的消息。最后还不忘夸奖一句:“你真神了,竟然全被你料中。”
电话那头的叶沫橪越听越兴奋,最后洋洋自得地说:“你难道不是要打电话来感谢我的吗?”
“你小子,少得意,只不过被你早发现而已。”
叶沫橪听完之后立即发出了一阵自豪的笑声。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然后说:“那就让我们一起去给死者一个交代吧。”
整整一个下午的课程所带来的疲累,都随着这通电话烟消云散。此刻的叶沫橪精神抖擞,内心蠢蠢欲动。草草解决完晚饭之后,他便立即前往案发现场。一路上他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当伍阳晖打开门的同时叶沫橪怡然自得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客厅沙发上喜笑颜开的舒达理随即映入他的眼帘。还有两名随从舒达理的年轻刑警,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悠然自得。广柳慧红肿的眼袋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容不得半句寒暄,他就率先开口说:“我受舒队长之托,全力帮忙一同侦破此次案件,此前如有得罪之处恳请两位不计前嫌,绷紧神经仔细听我接下来要讲的每一句话。”
他们两个以点头作为回应。
叶沫橪接着说:“广女士,按理说我应该关心一下你的情况,你是否已经做好迎接真相的心理准备。”
“我早已做好准备,我也恳请你们尽早逮捕那个可恶、恶心、残暴、冷血的男人。”
“我很佩服你的魄力,你口中那个残暴的男人也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
不过半会,姚序寅就被两个刑警从外面押了进来。满脸惶惶不安的他看来还不知道事情的真实原委。
“柳慧,看在我们父女一场的份上你就让他们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来骚扰你们。我保证,我保证。”姚序寅用乞求的口吻说。
“警察先生,我无法与这个人沟通,我只求你们依法处置。”
听到这句话的姚序寅变得着急起来,他一把跪倒在了地上。满脸委屈的央求道:“你怎么越来越像你妈妈了,你不能这样啊,我毕竟还是你爸爸,算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你们都需要冷静,事情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叶沫橪这句话成功的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他继续说:“姚先生,我要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你的前妻在昨天的凌晨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死了?”姚序寅一脸惊讶。“那臭婆娘竟然死了,是怎么死的?”从他不苟言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可他的心里却在纠结是该乐还是该哀。
“你不用给我装蒜。”广柳慧大吼。
“他杀。”叶沫橪语气十分沉着。
“所以你们怀疑我是吗,你们有什么理由怀疑我?”
“你是否知道你前妻经常服用田七痛经胶囊?”
“知道,你们就是凭这个怀疑我的吗?”姚序寅的情绪开始躁动。
“很不巧,她的死因就是服用了被用安眠药调包的田七痛经胶囊,而你恰恰又在案发的前两天买了这样一瓶药,请你说说你买这一瓶药的用处。”
“我……我只是买给我的朋友周怡——”
“很遗憾,周怡亲口承认她并没有痛经的毛病,更没有服用这一类药的习惯。看来,你并不打算说实话。”
“什么实话?”
“你之所以买药来这里的实话。”
“看来,连这样的事情你都调查了。”姚序寅脸上的无奈显露无遗。“她长期服用痛经的药在入狱以前我就已经知道,所以在我出狱的那天我觉得应该给她备一份见面礼,来和解我们常年以来的误会,我便去了她常去的药店,买了同一个牌子的田七痛经胶囊。”
“你放屁,你明明就是来换药的,少在那里假惺惺。”广柳慧气得咬牙切齿。
“他的确说了谎。”叶沫橪说。“但他却不是来换药的,他只是想用那瓶药来博得你母亲的同情,好在你母亲那里捞到一笔足够的钱去备一份更好的礼品去献给他的情人——周怡。可惜,他还没开始实施计划就被你们母女俩大打出手而引得他本性暴露。我说得没错吧,姚先生。”
被拆穿了谎言的姚序寅正一脸羞愧的低着头不言不语。
“很遗憾广女士,不能够如你所愿,凶手并不是他,他买的那瓶药在这里。”叶沫橪用食指指向舒达理手中那瓶包装完好无缺的田七痛经胶囊。他接着说:“他之所以会跑,也只是因为刚出狱的心理在作祟而已,他一直以为你们母女俩报了警。对吧,姚先生?”
姚序寅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接下来,我有问题想问伍先生,一直保持安静的你,是时候回答我的问题了。”
“问吧。”伍阳晖回答得干净利落。
“这样的谋划三天始终不够,我的大块头队长,所以我又到药店里要了一份一周的销售清单。”他边说边拿出那份清单。“伍先生,在案发的前五天你是否有到‘枫叶药店’购买过田七痛经胶囊?”
“有。”
伍阳晖很是沉静,但广柳慧不可思议的嘴脸却一再浮现。
“你妹妹的癫痫病好一些了吗,她弄丢的药找到了吗?”
“嗯。”
“你想说什么?”广柳慧的声音如雷贯耳。
“我想说的是,你的男友为了和你在一起,而下药谋杀了阻碍你们的母亲。”
“不可能,不可能。”她歇斯底里的大喊,然后双手抓住伍阳晖的肩膀使劲摇晃着说:“你快反驳他,跟他说你没有干这样事情,快向他证明,快啊。”
伍阳晖没有说话,而是将她搂入怀里。
“我知道这很难说服你,但我有更多的证据说服你。”叶沫橪又拿出了一张纸,接着说:“这是氯硝西泮的说明书,这种药并不是纯安眠药,他的主治是控制各种癫痫的发作。而你母亲,便是大量服用这种药而导致死亡的。”
广柳慧的哭声愈发猛烈;伍阳晖仍是一副从容的模样;舒达理则满面的欣喜。
叶沫橪接着说:“接下来我从头开始说起。案发前五天你购买了田七痛经胶囊,于同一天你偷了你妹妹从医院配备回来不久的氯硝西泮片,将药物伪装完成之后,你便开始了你的下一步即调换药物。这也是你这项计划中最艰巨的地方,不仅要算准死者买药的时机,还要在对方稍不注意的情况下调换药物。但你最终还是成功了,你女友与死者的同行带给了你很大的方便之处吧,这也是出乎你意料之外的事情。但你却在死者买药的时间里失算了对吧,所以你才会在案发前的四天里都在这间房子的附近出现,直到案发。你最终的目的就是尾随死者到药店并用尽一切方法进行换药对吧,就像这段视频里你做的一样。”
舒达理将手机里正在播放的视频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这段视频是白天他们在“精品店”监控显示屏上拍摄的。虽然画面并不是很清晰,但还是可以看清画面中的人依次是谁。在广吟美进去药店拿手机的时候,伍阳晖顺理成章的出现在广柳慧的面前,还与其拥抱,也就是在拥抱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快速的调换了袋中的药物。
叶沫橪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继续说:“但也因为你错算时间的缘故,你才能在案发的前两天悄然的出现并顺利阻止了姚先生的暴力,我这样的推测没错吧。广女士我想你也应该相信我了吧。”他把目光转移到广柳慧的身上。“如果不信,我这里还有从你男友家里搜到的将药片磨成粉的工具,他为了陪在你身边,连工具都没来得及处理。”
广柳慧已经泣不成声,她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并没有人听得清楚。伍阳晖不断的说着一些道别式的话,说的最多的还是那句“对不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没有流泪,甚至从他的表情里根本看不出丝毫的悔意。
他沉默的背后并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为了能够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所下的重大决心。不惜自身的一切代价,甚至连妹妹随时会因为发病而丢掉生命的危险也一同带了进去。他将余生作为筹码,向生活发起了一场赌博。尽管最后自己输得一败涂地,但他从没后悔过。至少余生不用苟且的去将就于他人。生命里的最后时光也都全部给了心爱的人,他没有遗憾。
这场赌注庞大的赌博中,最大输家莫过于广柳慧。在一朝一夕之间,爱人、亲人全都在自己眼前分崩离析。要以何种强大的心理素质才得以能够继续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如果那瓶药没有被发现,那葬礼之后的模样该会是多么美好。”伍阳晖对叶沫橪说。
叶沫橪发出了一声冷笑,接着说:“我得赶回去学校了,不然又得挨校长的批了。再见。”
“我不明白,这明明不是你份内的事,为何你还要冒着被校长批评的风险——”
“我也只是不想让真相沉沦大海而已,那样我的良心会谴责我自己。”
一周之后,广柳慧发臭的尸体在她的住处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