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十年 春末 白岳山之血

白岳山腰,满眼烟云缈缈;白岳山顶,一石可破苍穹。

听莫老头说,山上有一道观,观里住着道家小尊者白风波。这牛鼻子老道也不知高龄多少,只知这问剑榜上,这位“风波老人”,传说竟然从三十多岁开始霸榜了将近七、八届第十名,堪称前十守门员。

我掰着指头细数,一届十年,这老头或许是成仙了吧。

不过,莫老头有次喝酒时说过,道家有三位尊者,不以岁数而以道法修为论大小,所以这个百岁风波老人,不过尔尔。

然后,莫老头会惯例地鄙视道:“我能打十个八个他。”

我隔着千山万水,朝莫老头翻了个白眼,信你个鬼!

在旁边几座村落里,我打听到,这白岳山白岳观在白岳镇中,俨然是凌驾于官府的一个庞然大物,有条地管理着这个镇,人民安居乐业。

而对于这位“风波老人”的评价,大都是儒雅大气,教化一方百姓的得道高人,不免令我有些佩服。

比起小青山的莫老头,啧,大约都是说他猥琐邋遢,偷遍一村酒家的独臂怪老头吧,我呸,还滥用虐待童工。

白岳镇前,竖着一块大石碑,赫然写着“白岳镇之民,皆受我白岳观庇护。”几个字剑意凛然,而后在右侧署名“风波老人”,四字浑然朴实,似乎要与石头纹路融为一体。

我抬头看了看那山,抬脚向前一跨,便跨进了这白岳镇。

都说侠客去一个地方,需要先到的必是酒家,我难免也落了俗套。

“老板啊,来一壶好酒!”

“好嘞,客官!”

我细心地打量着周围,然后饮了一口酒咂巴了几下,真香。

隔壁桌有两位粗犷汉子也和我一般咂巴了几下,看到了我,也就笑道:“这白岳山,最有名的就是这里自酿的猴儿酒了,就是兄弟你我饮的!”

我点了点头,朝他们敬了一杯,想着怎么上这白岳观,直接杀上去似乎有些不妥,拜帖挑战也许风波老头倚老畏战。

这酒壶也忒小了点,还没在卢家的茶壶一半大,我摇了摇空了的壶:“老板,再来一壶猴儿酒!”

这时候从内门走出一位少女,鹅蛋脸薄嘴唇,天生一双桃花眼,很是养眼。她手里端着一壶酒,端送到我桌前,我接了过来,上面尚有些余温。

我刚打开了酒塞,细细品了一下那开启时浓郁的香韵,却发现这姑娘还站在我旁边。

我细细一想,暗道不好,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

“呃,我我,就是想知道酒是什么味道……”我望了望她,有点疑惑,刚要说话,只听她又说道,“我爸不让我喝嘻嘻!”

突然里面传来老板有些薄怒的声音:“宝儿,你又瞎跑?“出来的老板我现在细细打量才看出来,似乎和平常老板不一样。他带着点书生气息,瘦瘦的留着两撇山羊胡。

“没没有!有人要酒,我给端来啦!”

“去去去,去后屋呆着去,别给我添乱!”

这老板看我脸善,看着没有新客人,便与我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闲聊起来。

从他口中,我得知了白岳镇最奇葩的一条规定:不接纳外人入住。

说到这,他的面容上露出了得意,山羊胡也向上撇了撇,捂住嘴在我耳边说道:“两年前,我们一家靠着和观里有些裙带关系,才能进这富足安康之地。这不,观里立马给我开了间酒馆,阔气!”

我心中有些好奇,这个白岳观未免也太仁义了吧,只需每年上缴些香火钱,就能得这么多好处?

老板说得开心,我也听的自在。只听他又担心道:“只不过,刚来没多久也听街坊们说道,这白岳镇每年总要走丢一俩个女子,去年更是失踪了四、五个呢……”

他看了看内屋方向,拍了拍我肩膀:“你个大老爷们就不怕了,而且白岳观已经着手在查了!再说要是在北方,天天都有人不见嘞!”

我回味着这个小道消息,也没有在意,看了看太阳也傍着山头了,便打了声招呼给了几两银子走出酒家。

该上山了!

叩了叩这略微破旧的木门,白岳观三字牌匾在我头上印着些细微夕阳。

登高之处,果然心旷神怡,满眼翠绿生机。

就是这破旧的道馆,倒像是毁了一山好景。

不得不说这风波老人,和这白岳观,是个老好人。也罢,待会少赢你几招!

门开了一个小缝儿,露出了一位小胖道童的头,他问道:“施主,有何贵干?”

我想了想说:“你去和风波老人说,天剑莫不凡弟子前来叨扰。”

胖道童歪了歪头,便进去通话了,竟然连门都忘记关了。

我摇头失笑,正准备推门而入。

只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已经打开了虚掩的门,另一只手正抚摸着那胖孩童的头,胖道童有点冷微微发抖。

他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

过了半响,他让了个身位示意我进来:“莫前辈,收了个好徒弟啊……”

看他面容保养得像三四十岁,根本不像个百岁老人,是不是有什么独特法门,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踏进观内跟在他身后。

突然观内传来一声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声,他停住了脚步,我差点撞了上去。

他的身上有一股胭脂味,很特别。

他拍了拍胖孩子的脑袋,温和道:“快去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

“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可怜妇人,路过观时难产,便收留了。”他淡淡说道,像在说一个命令一样。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来挑战你。”

也像说一个命令,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也罢,大尊者说过故人之子要下山游历,我便代她指导你几招吧!”他转过身来,将那浮尘一甩,左手比了一个道诀,微笑地注视着我。

我将剑拔出,全神贯注起来:“请!”

沉默了一会,风波老人摸了摸胡须商量道:“要不先喝口茶水?”

我急忙收起剑,小声问道:“好茶?”

“好茶!”

干净的地面上,我和风波老人再次对视着。

茶也喝了,就该比比道行高低了。

我目光一聚,将剑拔出,向他中宫直进,径取要害。风波老人脚步错动,微微一侧便已避过,浮尘却猛然轰下,却要击我手腕。我右手将剑一丢,堪堪躲过那似刀剑般的浮尘,左手便反握住了剑柄,横砍他那下劈的右臂。

风波老人脚步疾闪,向后退去。我一鼓作气,将剑向前刺出万千锋芒,他将浮尘在身前舞得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全身便如同罩在一道光幕之中,将我的剑势化去。

我往后稍退,暗运内息赋于剑上,将剑旋转掷出。剑在空中化作一个圆盘,老头浮尘轻轻一挥,化去劲力和剑芒,紫薇剑被这一甩的威压高高抛起。我脚踩七星,凌空而起,抓起那剑,随即从天刺下,与那剑融为一体,化为剑虹。

老头三角眼突然一瞪,袖袍飞动,也不知他浮尘如何左甩右抡,竟然将这力道化得一干二净,我急忙借力而退。随即他使出道家“梯云纵”,欺身过来,带起一阵狂风。

我眼见他的浮尘从天灵盖劈将过来,匆忙之中回剑一挡,这一挡却被其缠住,登时剑上内力流窜不受控制,被甩飞出去。

老头很潇洒地又比了个道诀,而我后退了好些步才止住身型。

我输了。

他抚了抚长长的白须眯着眼看着我,点了点头:“有些急功冒进,须知对付这太极一道切不可如此。”

原来是太极的借力打力,无怪乎我怎么使劲对面永远和我一般,甚至气力还要强上几分。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点点头说道:“我受伤了,需要治疗。”

风波老人一个踉跄,脸部抽搐道:“这碰瓷碰得很有个性……”

在观里小住了一晚,便出了观。临走前还摸了摸那胖道童,似乎对我很是亲切,而且有些话要和我说。

不管了,先去这白岳山别的山峰溜达几圈,再去镇上喝几口猴儿酒。

至于挑战这风波老人?

这人和烂稀泥一般的防御之道,我真提不起性子来与他打,打得憋屈啊!

于是乎在这山上别峰看了几圈,也没看出什么道家名堂,便在日落前下了山。

不过,今日酒家却是关了门的。

我有些好奇,翻了墙进去,却见老板和一妇人躺在了地上。

我抬起老板,推宫过气,他渐渐睁开眼睛。

一下子他坐了起来,看了看旁边,摇了摇那妇人道:“媳妇儿媳妇!”

我拍了拍他说:“无碍,暂且晕过去而已,过会就醒了。对了,你家发生了啥?”

他突然回过头来,抓住我的双臂:“宝儿,宝儿,我的宝贝女儿被人抢走了……!”

我安抚了一下他,让他慢慢说来,他说话仍然有些错乱:“今天,上午……我们准备开门来着,一个黑衣人进来,抓起宝儿就想走,我抱住他……然后就被打晕了……”

“有什么其他细节么?”我一头雾水,“比如什么他的特征……”

“武功很高,脚步很轻很快……对了,他身上有一种胭脂味!”老板喊了起来,“是临街的胭脂铺的特制味道!难道是张三么……不应该啊,他媳妇年前才失踪不见,整个人消沉地也不管铺子了……”

我愣了一愣,目瞪口呆说道:“不、不、不,是白岳观……”

谁知道,这么狗血的剧情也会发生,公认的老好人、大英雄背地里却是掳掠女子的魔鬼呢……

不过更令我头疼地是如何打赢他,我破不了他的罡气护体,因为他有太极那可恶的卸力。

还是先救这些……可怜的女子,希望都还活着……

我听说,有一邪门法子能长生不老,即通过滋阴补阳,吸取女子精华从而不老不死。

急忙摇了摇头,我想道家好歹名门正派,希望他存些阴德吧。

我乘着月色,跳入了这白岳观中。

循着上次女声之处,我摸着黑进了一间别院,看到有一间房有灯光,便靠了过去。

屋里没有人。

我想着应该做这种苟且之事,会有一密室,突然想起了老卢的密室。

我转了转那本《道德经》。

一面挂着画卷的墙上,开了一道门。

我握紧了紫薇木剑,进了这黑暗里。

往下走了三十多阶台阶,眼前的景象,让我呆了,心中甚至有滔天怒火。

这里面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许多女人……

她们各个衣衫褴褛,衣不遮体,有的尚带泪痕。

看见我,众人眼中的死气似乎又有了生机。

我看到了窝在角落里,满脸泪痕、衣衫完整的宝儿,挥了挥手说道:“跟我出去!”

还未出院门,宝儿便和我说,风波老人今夜没让她侍寝是因为绑了张三媳妇要去炼鼎炉。

我顿时目光寒冷,却看到了那位胖道童跑过来抱住一位女子便喊“妈妈!”

我对宝儿说:“你带她们下山,我去宰了这恶道!”

进那大殿,我杀了原本在酒家碰到的二位壮汉,他们在为老贼看房门,看来也不是好货色。

我一脚踹开那门。

那老贼正趴在一具几乎被吸干的、只剩下皮囊的女人身上,转过头来。

哪有什么仙风道骨,满眼的血红与淫邪。

“嘿嘿,这采阴补阳大法,为何我今日才去体会?”他站了起来,感觉又年轻了几岁。

我说:“怎么,不维护在小辈心目中的形象了?”

他哈哈笑着,把衣服披上,拿起那浮尘:“死人,就不必在意了吧?”

我摸了摸下巴:“我把你书房那里的女人,都放了……应该,都下山了吧?哦对了,你的淫窝,我也烧了!”

他沉默了,看着我。霎时间须发皆张,三角眼也瞪大得犹如铜铃,脚下一蹬,举着浮尘遍猛将劈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这是百岁老人该有的样子吗?

不过,这老头,竟然愤怒到不守中门了?

机会!

我抬手一挡,然后从被缠住的剑鞘里抽出紫薇木剑,运足了內气,剑锋上布满了剑气,朝他的腹部一下横扫,将他劈成了两半,连着背后的墙壁也挖了道长痕。

我将他那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的上半身又踢了一脚,血光溅满了整个屋子。

“这一剑一脚,替张三,和他媳妇踢的……”

我顺着另一条山路下了山,我不敢去那个白岳镇了。

我有点怀念那个猴儿酒。

不过兜兜转转,似乎迷了路。

前方有一个凉亭,亭子里三个人影,在朝我这个方向望着。

“多谢大侠(恩人)!”三人齐唰唰跪下,是那老板一家。

我看了看他们,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拎过宝儿手中的两壶猴儿酒,便挥了挥手,一个轻跃远去。

为了避免英雄救美,美人投怀的剧情出现,我潇洒地走了。

“以后再来喝你们家的猴儿酒!”

风里传来宝儿欣喜的声音:“一言为定哦!”

哎,我这无处安放、令人炫目的魅力啊。

茜茜,你这要怪我,我认。

“还当什么大侠,张三媳妇都救不了……”我痛饮了一口,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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