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5:03,我到达车站,买了长途车票,准备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家,探望阔别了一年的父母亲。
15:15,我坐在车站麦当劳里,一边吃汉堡,一边给我父亲发信息:"爸爸,我马上15:40的大巴回家。我已经在吃麦当劳,晚饭你们不用等我啦。"
父亲回复:"知道了。"
我不想他们因为我回家而特意忙碌半天。
然而,这一招并不管用。母亲知道我要回来,还是又跑去菜场买了我爱吃的鱼虾,烧好了等我回去吃。
2
当我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我看见楼下墙边站了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是谁。
我跟司机道别。那人听到我的声音便喊我的名字。我才知道,墙边的人是父亲。他特意从楼上下来迎接我的,等了一会儿了。
我跟他开玩笑:“爸爸,你现在像当年的亲婆了。”
父亲没说话。
3
小时候,我跟我的祖父母还有曾祖母一起生活。我的父母和叔叔、婶婶、姑姑、姑父都在乡里或者县城工作。
每到周末或者节假日,大家一起回到祖父母家。
这时,我的祖母,就是我口中的亲婆,总是早早地站在街头,往他们回来的方向盼望。
周一或者假日结束,大家又要离家时,我的祖母再次站在家门口目送大家离开。等到看不见人影了,她又转去屋后河边的码头上,再看一眼已经走到了河对面路上的她的孩子们。
后来,我渐渐长大,初中时离家去学校寄宿,也成了祖母这样翘首盼望和不舍送别的人。
祖母站在码头上的矮小身影深深刻进了我的脑海。那是一份抹不去的温暖记忆。
4
转眼间,我也已人到中年,而父母到了当年祖父母的年纪。
父亲因为胆结石经年的折磨,这几年每一次相见,都变化很大。他越来越瘦,越来越老。当年那个气宇轩昂的知识分子,现今成了不折不扣的老头。体重暴跌,满脸皱纹。
母亲本来是那种浑身都是马达的人,风风火火有使不完的劲。可是常年照顾父亲,也已不复当年。
昨晚她试穿我帮她买的新衣服。那件有点裹身的连衣裙让我发现母亲的脊椎已经不再挺直。之前身形高挑挺拔、一直很爱买衣服的“衣架子”,如今已经名不副实。
5
我刚刚学校毕业,走上工作岗位的那几年,我父母的条件是很不错的。
我父亲抓住机会,改制时,脱离了审计局,跟人合伙创办了会计师事务所。我父亲是事务所当家的,他是中国第一批注册会计师。
那时,我母亲也离开她的会计岗位,经起商来,直到我怀了孩子,她才毅然结束经商,跑去南京照顾我及孩子。
那时,短短几年间我父母搬了三次家,房子一次比一次大。
我和我丈夫在南京买房子,第一套和第二套都得了我父母的资助。
可这几年,随着父母年老,家里很多东西已经破了,他们也无力或者无心更换。
我看到厨房的柜门上竟然挡了一块硬纸板!我惊问怎么回事。
母亲说,柜门铰链上的螺丝松了,所以掉了下来,你爸爸最近腰酸背痛,弯不下身,等过几天他好了,就可以装上去了。
我听了一阵心酸。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仔细察看了一下,橱柜很多处已经变形。赶紧打电话给我丈夫,让他找人订制一套全新的。
6
饭后,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发现父亲衣服上的纽扣松掉了。去阳台上的缝纫机边拿针线,才发现阳台的灯管也已经坏了,但是他们没法自己换,就这样将就着,黑暗着。
这个家缺一个儿子。我暗想。
如果当年我的哥哥不夭折,父母受到的照顾是不是更多点?
哥哥夭折后,父母迎来了我。然而,我这唯一的女儿如今却远行到了大洋彼岸。
晚上,我躺在床上,很是难过。黑暗中,流了泪。
想起前阵看简友@叶紫檀写的关于她母亲的文章,以及@经年鲤的《致我们渐渐老去的父母》,我当时也读得泪流满面。
梦想和责任有时就是一双冤家对头,互相羁绊,互不相容。
远行的游子就在这份纠结、内疚和担忧中过活。
将来的事等将来来了再说,我总是这样想。而现在,我觉得需要开始考虑将来。
明年我要回家更长时间,陪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