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给表叔捡了个老婆
尴尬的局面最终还是三爷自己解决的。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又是一次三爷赶集的时候,半路碰到一个妇女边走边抹眼泪,他过去问了问情况,就把她带回来了。
这个妇女四十出头,是外县人,受不了老捱男人的暴打就离家出走了。问她家里姓啥具体地方什么的都不愿再说,问她还打算回家不只是摇头。三爷和我爸妈商量,说想把她说给表叔。当晚妈过去一说,表叔当即就同意了。也没有什么仪式手续,把女人领进家门,之后表叔就是有老婆有家的人了。
表婶比表叔大了两岁。没几个月就生了个闺女,算时间该是肚子里带来的,表叔待她和亲生的一般。后面又陆续给表叔生了两个儿子。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到儿女双全热热闹闹的一家子,表叔很知足。他种着村里分的几亩地,农闲时带着一帮子人帮人盖房子、砌院墙、垒猪圈……只要瓦匠活他都干,那是八十年代末期,表叔成了村里的瓦匠头头。当然,偷鸡摸狗的事从有老婆后就洗手不干了。村里人都说:小山娶个女人还转性了。这女人真不错。
他和三娘的往事,慢慢地随风消散了。两个人刻意躲着彼此,尽量不同时出现在共同场合。三娘那几年对我妈颇为冷淡,倒是那表婶,偶尔过来照应地的时候就和我妈拉拉呱。
表叔表婶的日子
表婶那人性子柔顺,讲话也柔声细语的。和表叔的日子过得也算过得去。很少吵架。仅有一次表叔动上了手,表婶气走了。把她硬拽回来,喊我妈过去解劝。我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要她想想三个孩子。表婶头一回说起了她在前夫那里还有两个儿子,实在是男人和老婆婆平时都把她当驴一样使,男人揍她,婆婆不仅不劝阻,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日子没一点盼头。那次不趁夜跑出来,怕能被打死。和表叔过,穷点不怕,就是不能再挨打了。我妈又劝诫表叔,以后任什么事也不能再动手。表叔答应了。
日子平静地过着。像大多数的农村孩子一样,表叔家三个孩子勉强念完初中都下学了。不是读书的料,再念也就费钱费时了。闺女先和同学一起去昆山的电子厂,两个儿子在家闲转了一阵子也出去了。
看同村差不多大的姑娘都结婚了,表婶来我家,央求我妈帮闺女寻个好婆家。我妈发愁了,表婶的闺女是不错,随了她妈的好脾气,长的俊俏。问题是她也不大串门,认识的人不多呀。恰巧小姨来我家,说起了她村上有个小伙不错,两个孩子蛮合适。这么一牵线,相亲时两人也对上眼了。女婿精明能干,关键会过日子。表叔表婶对这门亲事很满意。我爸笑着表扬妈:这辈子给人说这么一回亲,还就成了。我妈也很得意。
出去没多久,表叔家大儿回来了,说弟弟参与斗殴伤人,被抓了。没两天,有当地的警察上门来调查情况。被关了两年。表婶最疼小儿,眼睛成天肿着。
老大再没出去,和人学理发,在村里开了几天发廊嫌挣钱少关门了。也没再做什么正经事儿,整天和一帮年龄相当的小子东游西逛。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对象,还是街上的姑娘。
两年很快过去了,老大结婚了,老二也放出来了。这回表婶说什么也不让小儿子出门了。在村外的杀鸡厂干活。老二也给自己找了个同厂的姑娘做媳妇。表叔表婶很高兴,这两个儿子给他省了不少彩礼钱呢!
按照农村规矩,父母要给结过婚的儿子,盖套新房子的。那会儿村上已经有起两层小楼的了。表叔没那些钱,给老大在村东头要了块地皮,盖了四间大平房。老二结婚时又把家里的旧房子重新装修让给了老二。老两口到村外东南角,电灌站旁边的树林里,砌了两间小瓦房。在树林里开垦了一片地,种粮食种菜,房后就是一条河,浇菜也方便。表叔仍是在本村做些瓦匠零活,从不闲着。表婶又养了十几只鸡,鸡蛋吃不了还能拿集市上换点零花钱。偶尔帮忙带带孙子,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两个孙子都溺亡了
两个孙子都长到了三四岁。有一天早上,老大和媳妇把孩子送过来就走了,他们急着坐长途车去南方打工。当时老二是帮人跑长途拉货的司机,二孙子本来就放在这。
吃了早饭表叔骑电车去赶集给孙子买肉吃,表婶在家看着俩孙子玩闹。大孙子拿了支水彩笔在炫耀,二孙子追着想抢。一眼又看到门口大盆里泡好了的衣服,他想着没事把衣服搓出来晒上,反正俩孩子能打伴玩儿。待她洗好晾好,孩子没了。屋子里没有,左近也寻不到。正好表叔从集市回来了,两个人同时想到了屋后的河,过去一看,河上漂浮着那支水彩笔。
其实那条河也就半人深。捞上来时,两个孩子已经没救了。
没走到半路的老大两个人回来了,老二也开车赶回来了。
我妈说,那天邻村的人都闻讯过去了。看着一张席上并排放着那两具幼小的尸体,谁能不掉泪。六十多岁的表叔赤着上身在树丛里打着滚地哭。内疚自责的表婶想寻死被大家拦住劝解。
那一阵子,十里八乡的人都在讲这件惨事。大家议论纷纷,多数都认为就怨表婶一个人。甚至有偏激的直言表婶根本就应该随了两个孙子去了,哪还能有脸苟活。
村里帮忙料理了后事,给了他们两万元作为抚恤,又给老两口报了低保户,可以每月领到政府补贴。两个媳妇都算不错,没有过多埋怨公婆。不过很快老二媳妇就回娘家,与老二离婚了。村里申请给老大媳妇放了扎,但听说至今也没再怀上。
后来
老俩口搬离了那个伤心之地,回到老家。老二离婚后,不做司机了,与父母住在一起,一段时间醉生梦死,说一闭眼就看到自己儿子。
好在后来老大两人不再颓废了,他们买了个机动三轮,南集北集的贩菜贩水果卖。
听老妈讲,表叔年龄大了,做不动瓦匠了,本来这两年开着大三轮摩托,到外村收破烂。应该是准备钱想给老二寻老婆的吧。后来有一次车翻了,右腿就不太好了,关节也疼得受不了。不敢再开车了。
我上次回老家,路过表叔家门口,看到他和表婶正在整理破烂。回家问老妈:不是腿疼不干了吗?老妈说:他闺女托人从国外带来的药,治腿疼的,你表叔说效果好,吃了当天就不疼了。不疼了就得干活挣钱。老妈又感慨:闺女不是亲生的,都比儿子知道疼老子。
表叔今年75岁,他的故事还没结束。
所以生活还得继续,生活也一直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