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到嵇康的哥哥嵇喜,真是好不倒霉,吕安不待见他,说他是“凡鸟”,嵇康的另一个好友阮籍也向来瞧他不上。
阮籍也像嵇康一样,很擅长弹琴赋诗,但他比嵇康更任性,他善于做“青白眼”,是一个很会翻白眼的豪杰。《晋书·阮籍传》记载:
“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賫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
阮籍很厌恶那些讲究世俗礼教的人,但凡是礼俗之士,他就翻个白眼看人家。阮籍母亲去世了,嵇康的哥哥嵇喜来吊唁,阮籍就翻着白眼,嵇喜郁闷而归。嵇康知道这事儿后,就带着酒和琴去了阮籍家,阮籍很开心地以黑眼珠对嵇康。
除了擅长翻白眼,阮籍还有一项技能值得一说:长啸。
长啸是古人宣泄感情的一种方式,大概类似于现在的吹口哨吧。文士吟啸是一种古老的习俗,早在《诗经》时就已存在。《诗经·小雅·白华》里就有“啸歌伤怀”这样的句子。
长啸一般用来抒发心中的愤懑与抑郁之情,在战乱频繁民不聊生的魏晋时期,长啸几乎成为名士们的一项常规爱好,在众多喜欢长啸的名士中,阮籍是最为出名的长啸大师。
据说阮籍曾去拜访一位叫孙登的隐士,怎奈孙登就是不搭理他,阮籍于是长啸一声,这长啸竟然引起了孙登的注意。孙登让他再啸一声,阮籍于是又发一声长啸。然后听到一声犹如凤鸟之音的悦耳啸声,恰似几部乐器一同奏出,在山林中回响不绝,原来正是这位高人所发。
有人说,阮籍曾跟这位高人学过长啸,这恐怕无证可考,不过阮籍擅长长啸应该是确实无疑的。如今,在河南开封尉氏县城小东门南城墙上,就有一处景点叫做阮籍啸台。
当然,除了长啸和翻白眼,阮籍还嗜酒如命,并且还机智地上演了一出醉酒避亲的好戏。
当政的司马昭有意与阮籍结为亲家,于是就找人去阮籍家里提亲,阮籍于是终日饮酒,大醉两个月,使得前来提亲的人没有机会开口,于是司马昭只好作罢。
阮籍的醉酒实际是乱世中一种无奈的逃避。“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不过要说到阮籍喝酒的境界,一般人还真比不上。《世说新语·任诞》说:
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间共集,不复用常杯斟酌,以大瓮盛酒,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便共饮之。
阮籍爱喝酒,他的家人也都是饮酒的高手。一家人喝到高兴处,索性把杯子扔了,一起在酒缸里喝酒,这时一群猪过来了,也来酒缸里共饮。阮籍一家人于是就与群猪一起在酒缸里饮酒。
这是什么境界呢?颇有一点庄子的精神,万物无分别,人我不分,乃至物我不分,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阮籍喜欢长啸,动不动又爱给人翻白眼,喝个烂醉,但这些外在的放诞正显示了他内心的苦闷与淳朴。
君子坦荡荡,因心中无鬼,就不需刻意修饰外在的细节。阮籍并不很避讳与女性的交往,而其他人也并不怀疑他,可见他实在是一个内心坦荡到可以不拘小节的人。
穷途之哭这个成语就是从阮籍而来。
阮籍喜欢自己驾车出去游玩,也不走正路,随意行动,等到前方无路可走,他便大哭着回去。看似猖狂高傲的阮籍,实际有着一颗真诚而绝望的心,所以才会在任意而为之后,又发穷途之哭。
关于阮籍的坦荡与穷途之哭,《晋书》里是这么记载的:
籍嫂尝归宁,籍相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设邪!”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尝诣饮,醉,便卧其侧。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其外坦荡而内淳至,皆此类也。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登武牢山,望京邑而叹,于是赋《豪杰诗》。景元四年冬卒,时年五十四。
阮籍好像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尤其爱哭。阮籍母亲去世后,按照当时的习俗,孝子应当守孝三年,期间又有诸多禁忌。而阮籍一向恨那些礼俗之士,他才不守那些规矩呢。在本该守孝的时候饮酒,母亲下葬前,他还专门蒸了一只小猪吃。
母亲死的时候,阮籍正与人下棋,对方说别下了吧,阮籍坚决要跟人家下完。其实,人在遇到真正悲伤的事情时,内心酸涩,要先有一个接受的过程。阮籍也是如此,他喝了些酒,大声号叫一身,吐血好几升。可见阮籍其实是一个至孝的人,内心悲痛至极,只是不愿流于世俗的繁琐礼法罢了。
《晋书·阮籍传》记载如下:
“性至孝,母终,正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及将葬,食一蒸肫,饮二斗酒,然后临诀,直言穷矣,举声一号,因又吐血数升,毁瘠骨立,殆致灭性”。
阮籍虽然狂放任性,但并不像嵇康那样不懂全身,相比之下,他算是一个比较擅长明哲保身的人。从他醉酒避亲这事儿上大概也能看出一二。后来,阮籍还被迫写了《劝进表》,约两个月之后就郁郁而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