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睡觉有打呼噜的习惯,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小时候,父亲的呼噜声会让我们发疯。
其实父亲刚开始睡觉时,还是均匀的呼吸声,不过没多一会儿,就会呼呼作响,犹如大风吹过,松涛阵阵,此起彼伏,有时候一口气吸进去,突然在高潮处停止,让人顿时悬起心,直到把这一股气流呼出,嘴唇噗噗响,我们才跟着舒口气。这种情况在父亲喝了酒之后会更严重。我和妹妹想过很多办法制止父亲打咕噜,用手推,用笤帚怼,也曾经捏住他的鼻子,或者抽掉高高的枕头,但都无济于事。我们也只好捂起耳朵,无奈地等着天明。
农村的生活条件很艰苦,房屋有限,夏天不需要取暖,我和妹妹还可以住在西屋的床上,冬天为了节省燃料,一家四口人都挤在一个大炕上。考学那年,学习紧张,我要学到很晚才睡。父母都有早睡的习惯,可是那段时间,父亲却一直陪着我,直到我学习结束,父亲才脱掉衣服睡下。我也曾经劝过父亲不必等我,可是他说要看看书,追求进步,我便信了。奇怪的是,我似乎再没有听到父亲的呼噜声。我以为父亲打呼噜的毛病好了,暗暗高兴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我顺利地考入了中专院校,妹妹也升入寄宿制中学,从此我们姐妹在外求学,只有假期才重新回到那个温暖的小窝。家里的条件也逐渐好起来,我们有了自己的房间,而且距离父母的房间很远。父亲经常看电视到深夜,我们很少再听到父亲打呼噜了。
时光飞逝,转眼我已经毕业了。工作地点并不远,每周都能回家。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回到家时发现父亲喝多了,整个人横躺在炕上,轰隆隆的呼噜声犹如打雷一般,似乎比以前更严重了,我疑惑地问母亲,“不是好了吗?难道又犯病了吗?”
母亲笑着说,“根本就没好,每天都打呼噜,我都习惯了!”可我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时分,父亲终于醒酒了,我问他:"老爸,你知道自己打呼噜了吗?"
父亲一脸歉意:"是吗?喝多了,没控制住!"
晚上我看书到很晚,快休息的时候,我看见父母房间的电视依然亮着,我推开门,发现父亲斜倚在沙发上,不停的打着哈欠。
“老爸,您怎么还不睡?”
“我习惯晚睡,躺下也睡不着,再说,白天睡的够多了,再挺一会儿……”他一边说着,一边揉着酸涩无神的眼睛。其实我知道父亲喝了酒是喜欢睡觉的。
"那也去睡吧!"我有点心疼。
“我怕打呼噜吵到你,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我恍然明白,原来父亲是怕影响我们休息,才一直熬着!猛然间,我的思绪回到了考学时挑灯夜读的日日夜夜,父亲陪我一起学习,多半也是怕打扰我,才苦熬着不肯睡去,以至于养成了晚睡的习惯。我的鼻子突然酸酸的,懊悔自己从未细想过呼噜声突然消失的原因,和隐藏在其中的浓浓的父爱。
此时此刻,我想安慰父亲,"我已经和母亲一样,习惯您打呼噜了,别担心了……"可是,我哽咽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从此以后,我特别留意关于打呼噜方面的资讯。也曾经咨询过大夫,才知道,经常打呼噜的人长期处于缺氧状况,会使心、脑、肺等脏器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害,严重的可能危及生命。我不觉浑身冒出冷汗,父亲心脏不好,而且血压高,随着年龄的增长,情况会不会越来越严重?我开始张罗着给父亲买一些治疗打鼾的药品,父亲看到我们着急,也四处打听偏方,试了很多办法,可是收效甚微。
最近几年,父亲听从我们的建议,每天走步锻炼,还把抽了四十多年的烟瘾也戒掉了。父亲说:"我们健健康康的,你们就省心一些,不能过早拖累儿女。"听了这些,我们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现在每次回家,我都坚持和父母一起睡。夜深沉,月如银,静谧的空气中,再次响起父亲如雷的呼噜声,和着均匀的呼吸,我感到莫名的踏实,就像小时候听母亲唱优美的摇篮曲。
我终于和母亲一样,习惯了父亲的呼噜,因为只要有那呼噜声存在,我就知道父亲一直都在我身边,我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谨以此篇献给我的父亲,提前祝父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