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的出生
1937年阴历7月28日我降临于世。我的出生,对于张家来说真是天降麒麟。爷爷奶奶高兴坏了,家里大摆宴席,请了几十桌宾客,用村里乡下人的话说,就是擦桌子不干,红鸡蛋不知煮了多少颗,据说奶奶忙得把脚都烫坏了。我父亲更是很高兴,他属于老来得子,因为张家有后了。我是张家独苗亲朋好友前来贺喜的近20天。可惜我生不逢时,1937年正值日本发动侵华战争。我出生不久,日军就占领我们村子。为了躲避日本鬼子骚扰,大人们把我这个婴儿放在乱葬岗,而他们则躲在远处稻田里,好在我当时被母亲喂饱了奶水没有哭出声来,才侥幸躲过一劫。
三、童年的生活
我七岁前过着幸福生活,家庭比较富裕,不愁吃不愁穿。我记得爷爷经常穿着长袍,头戴瓜皮帽,手拿大烟袋,喜欢喝酒,非常痛爱我。但就在我七岁时,爷爷逝世,家里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大寿棺材,让爷爷能很风光的出殡。自从爷爷去世后,我的家境慢慢不好了,接着就是父亲去世,时年才58岁,他是罹患食道癌逝世的。我父亲为人和蔼,是个老实忠厚的农民,耕田犁地是把好手。他热爱京剧,记忆力惊人。看一场戏,回来就能把整出戏背下来。他是农村京剧堂会的鼓师,会拉京胡,会吹唢呐 还会吹笛子。记得小时候还教我唱《辕门斩子》中杨宗保的唱腔,还有这出唱段:“蹊跷蹊跷真蹊跷 ,大宋朝又出二世老包,真老包假老包,二人不差半分毫,王朝马汉忙开道,天师府内走一遭”……
冬闲时,他睡在床上拍着我屁股一板一眼地教唱着。农闲时,别的村请他们唱堂会,父亲就经常带我去唱戏。平时他还挑着货郎担子去各村卖货,因为服务周到,态度和蔼,货色齐全,作为货郎的父亲受到欢迎和好评。父亲信佛,我记得小时候,一次他去巢湖忠庙朝拜,肩上扛着我,步行一百多里路。为了表示诚意,他五步一拜。所经之地都摆上香案,迎接朝拜者。除了香火,鞭炮齐鸣,非常热闹。现在想起来,单单步行就很累,父亲扛着我就更累了。我应该下来走以减轻父亲的负担。返程又要步行一百多里路,父亲累坏了,但到了忠庙还是按照规矩进行朝拜。晚上庙里好多尼姑争着跟娘她们睡。父亲病重时,我守在他身边。我家住房是带二厢的房子。当时就在中堂打地铺,头朝北脚朝南,忽然他让我扶他起来。我当时一岁半,他吐了一口气就逝世了,我哭得很伤心。妈妈把为奶奶准备的寿棺材给父亲用了,接着奶奶去世。至今我还记得奶奶教我的童谣“踢得踢,跳得跳,不梳头大红伞,嫂嫂吃食,猪蹄在洋车子卖把五个大嫂子在……”我母亲卖家具赶着给奶奶做寿棺材。紧接着就是大妈逝世。一个月家里死了三个人,后事都是我妈妈操办的。
我在七岁时得了一次伤害,很严重,人已经死过去了。家里人哭着给穿冬衣,赶制棺材,不想我活着从棺材里爬了起来,真是死里逃生。记得有一次,在罗家巷后塘里,中午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下塘洗澡游到深处,我吃了一口水,危机时我挣扎着,忽然飘上来,差点淹死了。还有一次和罗宏泉在大圩洗澡时,好多藻类缠绕我划不动了,多亏宏泉及时划过来,救了我,真是太危险了,从此我再也不敢单独游泳。
1948年发大水,庄稼没有收成,日子不好过了。妈妈带我和姑母去巢湖南边南乡逃荒。姑母一生未嫁,一直跟着我们。巢湖南乡山里沈家巷。沈姓房东收留了我们,那里属于新四军的驻地,妈妈找了份加工袜子的活,仅能维持吃饭,实在没办法就去讨饭。我很爱面子不肯去要饭,妈妈和姑母就指着远处的我,说还有一个,意思是说多给一口饭。有时饭要多了,吃不了,就把它晒干存起来。断粮食时再拿出来煮着吃。记得有一回,妈妈让我回去老家拿东西,回来时,邻居杨德清大哥划大盆船送我。巢湖水一天风三尺浪,那天天气又冷,还下着大雪,风浪很大。一浪掀起来,好像水就在头顶上似的,我很害怕。好不容易上了岸,雪下的很大,到了沈家巷还有一段路要走。我走一步,哭一阵。雪下的淹没了路,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到家就天黑了,妈妈抱着我哭成一片。后来想想,德清大哥专门送我的,回去的路上一定很艰险,心里就非常感激。杨德清大哥已去世多年了。一次我和姐姐去罗家巷,他夫人还来看我们。不过她也老了。最近我和夫人去罗巷,他夫人也去世了,她和德清大哥合葬墓地就在我父亲墓地的隔壁,真是太巧了。
逃荒回来后,我帮大伯家放牛可以混口饭吃。大妈罗氏是个说话尖刻的女人。我们两家不和,大伯死后,大妈想和我父亲结婚(招小叔子)我父亲考虑到她孩子多,就没同意。她准备把三哥过继给我父亲做儿子,后来有了我,此事就作罢了。我父亲去世后,大妈一心想让我妈改嫁,想独得一份家产,我妈死活不同意。两家经常时不时地吵架。我在她家放牛,但什么事都干,割稻子、挑稻子,因为水田经常下水,蚂蟥叮人很厉害,上来后经常腿上叮了几个包。三嫂子在外面说:“听说吃耳屎能致人哑,我看不灵啊”。言下之意,她把耳屎放在我碗里,用饭盖着,在我不知道情况下吃下去,可我嗓子好好的没事,她在外面说这话意思很明显。
记得有一次,我在家听到一声枪响,赶紧去看,就在我家后院墙边,一位青年的新四军被国民党特务枪杀了。后来听人说他双手反捆着,他打倒两个看守,拔腿就往外面跑,跑到我家后院准备翻墙而过时,就在翻墙时被追赶上来的国民党人枪杀了。多么可惜啊,老百姓还拿着馒头蘸血吃,说能治病,到底能否治病不得而知。
我家有朋友送给过我父亲的满满八幅吊屏的画,是人物画。古时画法非常传统,艺术价值很高,我妈不知好好的把它给卖了,我很惋惜。要是留到现在该有多好啊!如今此画也不知流到何方?
我虽然帮大妈家放牛,但我总想念书,经常在沙地上写写画画的。妈妈看到后心里很难过,她就决定用换工的方式让我上学。张家里有位老先生,叫张自勤教私塾,我就上了私塾,什么“百家姓”、“三字经”、“左传”、“论语”等书籍,当时要求都背下来,我的名字就是老先生给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