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看河南镇坪杂耍【严建设】

2023年08月08日 Tuesday阴

早上老妻想去鄠邑区的渼陂湖看看，说走就走，驱车上了高速。我觉得去过之地意思不大，转念想去圭峰山看看。虽说云雾氤氲弥漫，湿气很大，到处是朦朦胧胧的能见度差。到了圭峰山口，路被封了进不去，然后再去金龙峡，也被封。想着近期暴雨，可能山口都进不去，再想去渼陂湖，网上一查也被封了。只能就近遴选个生地方看看，然后去了鄠邑区北街的城隍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挺好的，在对面吃了搅团、凉皮、葱油饼。搅团和凉皮挺好的，葱油饼太差，没外酥里糯的口感，整个是软烂的，可能烙好了捂着怕凉受了湿气。

昨下午隔窗忽听到小区里有电喇叭声，是保安在那里骑电动车巡回吆喝，说是来了个马戏团，在一区的大门前广场上，晚上要搞演出，有大老虎，有猴子，有蟒蛇等等。老妻不感兴趣，要居家唱歌。然后天黑后我独自提着照相机过去拍摄。见地方已移到了广场马路对面的浐河边，围了有几百人，灯光明亮。可能后来跟物业没对接好。马路边有一个很旧的厢式货车，然后有一对河南镇坪的夫妻带着个孩子在那里表演，先表演的是用脑袋顶凳子，一次可顶9个木条凳，当然这也属硬功夫。

男的身强力壮黑油油的，出场表演了一段时间，表演了几次顶板凳，然后动物我只看到了有兔子和鹦鹉，据说有车厢里猴子和蟒蛇。我问有没有大老虎，他说你听错了，有大老鼠。他们从车厢里搬出来个一米多高的观音塑像放在那里，然后焚香礼拜。金光灿烂。说这个观音的塑像是从中国最大的寺院里请出来的，这个寺院就是河南登封的少林寺，这尊塑像在少林寺里已经供奉了38年了，独一无二。现在他们通过一定的手续，通过寺院的住持和长老把观音大士请到西安来，做好事给大家保平安来的。

然后拿出来了一大串平安挂件，我看是上面有流苏彩带，珠珠串串挺好看的，应该是骨胶、树脂类雕塑。这些东西仿制的翡翠和蜜蜡，绿的黄的都有，然后介绍平安符，所有的汽车上一定要有一个保佑平安。然后他跪拜祈祷，拿了一把香点燃，拿着香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嘴里念了一段经文，并用个木槌敲击一个铜钵，说这就是开光了，价格倒也是不贵，基本上就10块20块。买的人还是挺多的，这也是一种生意的模式，当然人也很辛苦。买回家的平安符也算是工艺品。毕竟不算贵。而现在的模式跟过去大不一样了。

昨天下雨了，浐河边消暑纳凉的人还是挺多的，晚上人还是不少，所幸气候是不太热，毕竟是立秋的前夜，有早晚了。我看着意思也不大，拍摄了几张照片就回家去了，当时那个夜市还没散，有些人拉着 LED灯在做生意。

河边是蚊虫的栖息地，奇怪的是现在蚊虫愈来愈少了。不过，河南杂技杂耍团是个很优秀的杂技表演团体，拥有许多优秀的杂技教练、演员和创作人才。远在上世纪70年代记名气就大得很。他们创作、演出了大量优秀的杂技、魔术、马戏节目，如《车技》、《抖空竹》、《空中飞人》、《力量》、《转花碟》、《水火流星》等，先后荣获国内、省内金奖35个、银奖21个，《转花碟》、《水火流星》等节目参加了第11届亚运会的闭幕演出，为100多个国家驻华使团进行专场演出，曾为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毛、朱、刘、周、邓、江等演出，并受到亲切接见。当年还出过明信片。

这个状况马上让我想到了1966年，我在骡马市小剧场和东亚饭店门前见到卖大力丸的河南人。一个中年男，单枪匹马一个人在表演魔术，表演了空移手指的魔术。嘴非常能说，最后拿出一包包大力丸卖，说是转让0.15元/包，只剩下最后10包了，晚了就再也没有了。大力丸能补肾填精、固本培元，强身健体，龙精虎猛。叮嘱年轻人吃了绝对不能出门跟人打架。不小心打伤人了还得赔钱，男人吃了回家多喝凉茶降降火，洗洗凉水澡。不然老婆黑间绝对受不了。不要回头找他后账。

当年在骡马市也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围着个走江湖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那是一个身材虚胖的中年河南人，留着两撇老鼠胡须，大鼻子小眼睛，红鼻头上长着粉刺，眼睛上仿佛粘着眼屎，长着肉呼呼的眼袋。太阳穴上贴着一片膏药，黑油油的光着脊梁，露出肚子上的赘肉，手背上有几坨难看的玫瑰癣。圆口直贡呢黑布鞋，黑色绸子的灯笼裤，腰里系了条半尺宽的帆布带，帆布带上是巨大的铜扣子。在他身旁，有一个油腻的蓝色旧帆布旅行兜，旅行兜上用油漆印着红色苏联宇宙火箭的图案。

那人用几块半截砖定下一片场地，后退几步，河南腔吆喝了一句开场白：大力丸，二力丸，狗皮膏药治风寒。

接着就扯开嗓门喊了起来：

南来的，北往的，

都来瞧，都来看。

瞧一瞧，看一看，

一边走，一边看。

南来的，北往的，

哈尔滨的香港的，

从小在家卖蒸馍，

四海码头都走过。

打把式的卖艺的，

扛过枪，挑过担，

逃过荒，走过县，

少林寺里混过饭，

洛阳城里吃过面，

嵩山底下打过雁，

开封府里卖过蒜。

反复喊了几遍后，耍了几套小魔术，引来了十几个人看，然后转着圈鞠躬作揖，一边不停地拍胸脯，口里念念有词，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堆江湖人的行话：各位爷爷奶奶、大伯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姐，在下初到贵地，讨碗饭吃，大家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一个朋友一条路，一个冤家一堵墙。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俗话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只要心灵手巧，掌握窍门，一学就会，立竿见影。不论男女老少，学下一门本事，逗个趣儿，开个玩笑，哈哈一笑，消困解乏。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戏法六六36种，今天免费给大家伙说上七八十来种，不花钱，又能解气消愁，算是见面礼。人常说：狼胆大，虎胆小，老鼠逮住个花狸猫。说的是对人用巧力，4两拨千斤。这第一种，叫隔墙发功，你和谁不对劲，买一道恶煞符，在上面写下对方的生辰八字，裹一泥人，用钢针扎住他的五官七窍，一时三刻，管叫他隔着院墙犯神经，发羊羔疯，口吐白沫，在家打老婆骂孩子，砸锅卖铁，上房揭瓦，搅得鸡犬不宁。这第二种，叫美人脱衣，你瞅上谁了，甭管爷们娘们，悄悄给他脖子里搁点法国梧桐的籽毛，街上多的是，叫他痒得难受，非得当众把衣裳裤子脱光，露出屁股牛牛，不脱才怪呢，咱一分钱不用花。这第三种叫出门见鬼，是符法门戏法，自己在家画一道灵官符，烧成灰，接点雨水，懂行的叫无根水，把符灰化了，泼在你家仇人大门上，叫他黑夜出门见鬼，吓一大跟头，摔不死也得落个脚脖子抽筋。这第四种叫小鬼敲门，也是用一道搅家符，包一根筷子，藏在和你闹意见的人的家门口，和他开个玩笑，叫他一夜睡不成觉，做梦老觉得有人敲门，出去一看，空空屁，啥也没有。这第五种叫滴酒醉倒，和不对劲的人喝酒，在酒里搁点曼陀罗花的种子粉末，就是当安眠药用，他就是个酒神仙，酒量再大，也抗不住，沾杯就倒，你就能想干啥就啥，还不是由你了。你们知道当年梁山泊好汉在黄泥岗不用一刀一枪，智取了生辰纲，那十一挑担金银珠宝是咋弄来的？靠的就是在酒里搁点蒙汗药，蒙汗药就是曼陀罗花种子的粉末，想当年人家也是用脑子发财的。这第六种叫做梦失魂，你只要在别人的枕头下悄悄地搁一块镜子，准叫他丧魂失魄，神魂颠倒，做一夜噩梦，白天神情恍惚，不分东西南北，你想跟他借钱他就借钱给你，想问他要啥就是啥。这第七种叫请人吃屎，你弄点酸枣刺包上湿泥晾干，搁在他家毛坑边，他要屙屎解大便，用土坷拉擦屁股，一使劲就会弄疼手，得马上搁嘴里呵气，一呵气，就把屎弄进嘴里去了。大家说可笑不可笑？中不中？

围观者听得津津有味。有个老汉嘟囔说：我的神呀！我听着咋净是日弄人呢，这不是石臼里头舂夜叉，——捣鬼吗？咱回家。边说边拉着自己的孙子走了。有的人却喝起彩来：说得好，说得好。

那人受到鼓励，又变了个小戏法，说是拆骨卸指头法，用右手的大拇指换左手的大拇指，障眼一晃，接着又开口说：大家看着觉得好的叫声好，在下感激不尽，这厢给你有礼了；看出破绽的，旁边的师傅不要多言，多了你的言折了俺的钱。你卖点乖，是俺师傅，算是给自己祖上积点阴德。口袋里没有一毛八，不要在这儿乱喳喳；手里没有3分钱，嘴里没有发言权。各位老少爷们，老年间人说：光练不说是傻把式，光说不练是假把式，有说有练才是真把式。今天老少爷们在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俺今天就月婆子裤裆生娃娃，露一小手给在场的老少爷们看看。

说完，又汗津津的摆了几个动作，一边佯装气沉丹田，马步蹲裆扎势，一边作出解释：各位老少爷们，要论工夫，我免费给大家送两句话，叫做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那啥叫黑虎掏心？那啥叫双蜂贯耳？那啥叫泰山压顶？那啥叫白鹤亮翅？你们都别着急。心急吃不着热豆腐，等俺慢慢说。

他又开始一边啪啪地拍胸脯，一边故作神秘地说：

各位老少爷们，咱今天说点正经的，像过去那油锤贯顶、大卸八块和吊小辫子，那都是兔孙扯蛋，瞎胡练。天下真正的工夫就出在俺河南，河南嵩山少林寺。那一年四季练的是六合拳、小红拳、梅花桩、铁砂掌，可厉害着呐。少林寺里的和尚清一水的寸草不留，腰扎板带，力大如牛，走路扛风。你们要问我的裤腰带为啥这么宽？那你不懂，你是外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不叫裤腰带。这叫啥？这叫板带。板带为啥这么宽？俺给你们说了可得为俺保密。这事不能外传。那是俺只要一发功，只听喀嚓一声，甭管是猪皮的牛皮的大象皮的裤腰带它都扛不住，它都得断。那裤腰带一断就不好看了。要是裤腰带一断的话，俺的裤子就得掉下来，裤子要是掉下来的话，你猜咋的？猜不出来了吧？

说道此处，他啪地拍了下胸脯，用手半挡住嘴，声音放低了说：老少爷们，俺今天可是给你们亮底了，你们千万不要给俺外传。俺的裤子只要一掉下来，那美国鬼子就从草地上跑出来啦，还是戴钢盔的，戴着硬邦邦的钢盔。稀罕吧？你说怕人不怕人？

说了一阵，他从自己腰里掏出一把马粪纸的小纸包，里面包着黑色的小药丸，声称：各位老少爷们，这种药丸子，是俺自己家祖传三代的秘方。常言道：家有秘方，黄金万两。自古传儿子不传闺女姑爷。俺今天只能给有缘分的人吃，无缘分的人当面错过，分文不取。要说俺家这祖传秘方，早年可是赫赫有名的，曾经给慈禧太后、袁世凯、郭沫若的小舅子和刘建勋、刘澜涛他老丈母娘等人治过病。想当年连刘少奇都派飞机到俺村里接俺爹去北京给他老人家看病，当时用的就是这个秘方。大人吃了，新陈代谢，舒筋活络，清热解毒，长命百岁。这药专治肠病胃病、肝病肾病、五劳七伤、手癣脚癣，红瘢狼疮、毒蛇咬伤、淋病梅毒、耳聋鼻炎、惊厥尿炕、腰肌劳损、虫牙病牙、狂犬病、猩红热、百日咳、肺结核、脑膜炎、青光眼、关节炎、荨麻疹、麻风病、神经病、羊羔疯、酒渣鼻、鬼剃头。特效最能包治房事阳痿花前倒，房事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挺、挺而不硬，硬而不久、久而无精，包你满意。人常说30如狼40如虎，那都是鳖孙扯蛋，你只要吃了俺的药丸子，管叫你60如狼80如虎，弄不好还当一回新爹。现在是新社会，不兴一夫多妻，搁到国民党旧社会那会儿，管叫你十房八房全给她弄翻了。你想，连玻璃面都能消化了，你说管用不管用？不管用不要钱。

有个围观的老年人自言自语地说：他说这药这么灵，不知道治不治口腔溃疡？我的嘴烂了。他立即接口说：治。治。谁的病不治不要紧，俺这位大爷的病不能不治，大家伙说对不对？咱卖瓜的不说瓜苦，卖酒的不说酒淡，这位大爷面色萎黄，营养不良，肠胃不舒，心情不畅，内感邪火，口腔溃疡。大便先硬后软，肛门痔疮。大爷，你自己说，俺说的对还是不对？俺的药外号叫化食丹，无论大人肉积，小儿奶积，女人食积，胃涨腹痛，红白痢疾，血淤水积，吃了此丹，包准痊愈。真金不怕火炼，真货不怕检验，眼是观宝珠，嘴是试金石，凡有吃了东西几天不饿，舌苔厚积，胃口不开的，一包见效，两包全好。俺说得对算咱爷俩有缘分，说得不对分文不取。

说完之后，自己先用牙咬开玻璃瓶的铁盖，仰面朝天就着玻璃瓶里的茶水服了一包药丸子，然后从地下拣了一片玻璃，用半截砖砸碎了，把玻璃渣子捧在手上弯着腰低着头吃了下去，又张开大嘴，转圈叫人看他的嘴，证明已经吃进去了，然后又拿了一块砖头，“嗨”的大吼一声，把砖头在自己的头上砍断。扔了断砖，又拿出一个钢球让人看了，捂在手心开始使劲，咬牙切齿，皱眉瞪眼，蓦地大吼一声，把手心展开让人看时，那个钢球竟奇迹般的成了铁渣。之后又抽出一把磨得明晃晃的宝剑，慢慢的磨磨蹭蹭的吞进嘴去，一直吞到宝剑的柄部。仍然是满脸油汗，大瞪着眼睛转圈子让人看。

转了一圈，用双手小心地捏着从口里抽出的宝剑，扔到墙脚，顺势一脚把旧旅行兜踢过去盖上，就开始卖他那些大力丸。卖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念有词，说哭是哭，泣是泣，有声有泪叫哭，无声有泪叫泣，无泪有声那叫干嚎。那道理一样，咳是咳，嗽是嗽，有声无痰为咳，有痰无声为嗽。有声有痰，才叫咳嗽。白痰清，黑痰重，吐了黄痰就要命。咳嗽有几种，有风寒咳嗽，有肺热咳嗽，有肾虚咳嗽，有三焦火盛咳嗽。不怕吐痰多，就怕痰带血。这是俺祖传三代秘方，用36味中草药配成，里面没有牛黄狗宝，没有珍珠玛瑙，没有虎骨鹿茸，没有人参虫草，尽是不值钱的药，大黄、雪莲、槟榔、乳香、朱砂、枸杞、羌活、杜仲、木瓜、当归、红花、防风、薄荷、蛤蚧等等；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味海马，以前是俺练功夫的人专用的，偏方能治大病，草药气死名医。我的药本大利小，今日为了传名，每人白送一副药，为我传个名。俺的药有几种人不送：聋子不送，他听不见俺的话，送他没用；哑巴不送，他不说话，不会给俺传名；小孩不送，这种药绝对不能送给小孩，小孩吃了光打架，一个不小心，叮咣，龟孙打死人了没人偿命，被他家爹娘知道了要找咱大家的麻烦，你说，派出所找咱咋办？俺只送给在家孝敬父母，出门广交朋友的人，俺不多送，只送15服，能接着俺的票的，有一份，接不着的没有。说完，掏出一叠牛皮纸的票来，立即被围观的人抢完。都写着号码。

他又说：各位老少爷们，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前次有人拿了俺一服药，到家后觉得不花钱的东西不心疼，就给扔毛坑了。君子好办，小人难防，白吃白送也不好，今天俺只收点本，意思一下，吃得不好俺退钱，吃得好了给俺传个名就行了。大家给的多了不嫌多，多了药劲大；给的少了不嫌少，权当交个朋友。现在只剩下最后15包了，要说价钱嘛，乡里乡亲的，钱算个窵。俺说1块钱1包吧，你会说贵了一点；那俺说1包5毛，你就是不嫌贵，俺也不愿意；那刚才有位大姐说两毛钱1包，虽然照顾了大家，但还是没有落下实惠；不然就一毛五1包？照俺说不如干脆1毛钱1包，权当尽义务。有人会说：再便宜一点吧？那俺就是愿意了，大家伙也不愿意，大家伙不愿意看着俺赔钱。总之除了吃玻璃渣子、捏钢球和吞宝剑以外，那个中年河南人的嘴就几乎没闲过，而且看上去略有点浮肿的眼睛也很警醒。

药丸子立即就有河南腔的人先抢着买，引得其他人也凑热闹去买，不一会就卖完了。他不再说话，蹲在那里整理一堆分币毛票。我看了一会，也想买，可口袋里没有钱，只得罢了。但后来听渔老汉说那是假的，那些大力丸是狗日的拿城壕的淤泥搓出来骗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