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母亲家里翻看影集，其中有一本，母亲专门放了孩子们的照片。我侄女，我外甥，我女儿，三个孩子从襁褓到少年再到青年。孩子们如今青年的照片很少，母亲让我们把侄女和外甥发到我们家微信群的证件照，洗出来放进去了。

“你看看，小琪这张照片，委委屈屈的，辫子还一高一低。那时候她正惹了你嫂子生气，你嫂子要给她剪辫子，她可是很宝贝她的辫子的，就委委屈屈给你嫂子道了歉。我记得这张照片还是你当时看着好笑给她拍的。小琪小时候嘴软，从不吃眼前亏。阿辉就不行，那孩子太犟，小时候为这事没少挨打，再打也从不会告饶，没想到这大了大了，在单位人际关系还处得很好。”

“还有这张，这是那年过年她仨一起照的，你别说，阿辉对你家彤彤是真好，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彤彤累了都是阿辉背着她，那时候阿辉才几岁？也就八九岁吧？”

……

母亲一张一张翻着照片，一张一张给我指点。

小琪是我的侄女，阿辉是我的外甥，我姐家的孩子。两个人如今都工作生活在北京，对父母很是孝顺。而彤彤是我的女儿，如今也已经上大学了。

影集里最后一张照片，是母亲那年八十大寿孩子们跟她一起拍的。三个孩子把瘦瘦小小的母亲簇拥在中间，花白头发的母亲笑得格外舒心。我跟母亲说，这张照片应该取个名字叫成果。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跟我说着，橙黄的灯光照在母亲脸上，有一份圣洁的温暖。

这样一个幸福的画面，从此定格在我的心底。

二

场景转换，我想到了我的女儿。拾取记忆中的一点一滴，拼成我生活中幸福的画面。

小小的女儿站在床上，挺着小小的胸膛抑扬顿挫地朗诵苏轼的《水调歌头》和《赤壁怀古》，我跟父母站在一边，眼里有喜悦骄傲的光芒。那一年，她不足三岁。

上小学的女儿站在演讲台上，用她清脆的童音讲述着她的小小的激昂，台下的人都在为她鼓掌。那一年，她六岁，刚上一年级。

已经长成少女的女儿，用她的聪明狡黠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欢笑和甜蜜的烦恼。

那一年，她坚持把自己的压岁钱收为己有。于是我们之间开始了关于金钱的守攻之战。我跟她爸想方设法占用，她想方设法守城。年后的三八节，我向她索要礼物，她给我手写了几张小纸条，上面分别写着：小跑腿（指室内）、大跑腿（指院内）、刷碗（限三个）、收拾房间（我自己房间）……还一本正经跟我们说了：“这是我的礼物，你们省着用啊，用了我是要收回的。”这孩子，守财也要守得冠冕堂皇。

还有那一次，我给她爸买一件新衣服，是灰色的，到家我让她爸穿上新衣服给她看，她一看就哈哈大笑，对我说：“妈妈，这衣服跟我爸融为一体了。”一句话就让她爸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也怨不得她爸看着她又接了一句：“还好，我这脸黑总算后继有人了。”

……

此刻我想到这里，依然忍不住露出微笑。这样聪明开心的女儿，这样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这样一个个小小的幸福片段，构成了我红尘俗世中的烟火幸福。

三

我们兄妹的惯例，是每个周末回父母家聚餐。家宴之上，欢声笑语，自然也就不乏诸多乐事，现择其一二以记之。

哥哥想要换车的想法由来已久，他那老爷车十几年了也着实该退休了。那一段时间，哥哥到处看车，回家吃饭自然也就免不了讨论。

有一次，我们在父母家吃饭，哥哥说：“我觉得宝沃那款车还行啊。”我这里还没反应过来宝沃是个什么车，八十多岁的母亲说话了：“抱窝？那可不行，你开车上路，抱窝怎么走？”我们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嫂子笑着说：“咱娘这么说了，这车就不考虑了。”母亲还在边上点头：“对，不买这个！”

有一段时间，姐夫忽然迷上了画画，画竹画虾画葡萄，你别说，画得还真有点神韵。外甥对他爸爸的爱好大力支持，从北京买了笔墨纸砚还有签章给他寄回来。

那一次聚餐正好侄女回来了，说到这事，侄女就问他：“姑父，阿辉都把家什给你置全了，你这技艺如何？”

姐夫笑着说：“等我八十岁，我就成画坛新星了！”女儿本来在边上聚精会神看微博，听到这话抬头搭了一句：“那叫老年新秀？”她爸接着起哄：“快找纸笔，让你姨父签名，等你姨父成大师你就发财了。”

这样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这些小而平实的幸福，是父母舒心健康，孩子们上进明理的精神依托。

四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 ，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

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喜欢这首诗，尽管它的作者在写完这首诗两个月后选择了卧轨自杀。我不想妄自揣测和评判他的行为，或许他的离开正是他对明天幸福的期许。

每个人对于幸福的定义不同，我想要的，不过是岁月静好，家人安好。而我自己，可以在这些琐碎的画面中感受幸福的意义。

如此，便也算得上真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