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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凌晨两点,希斯罗机场依旧人满为患。手机自动调整时区的功能,似乎一秒就完成两万公里的瞬间移动。
眼看着显示屏上调好的英国时间,周末还没有准备好雀跃的心。
英国海关大叔,顶着修剪过的络腮胡,要求检查小仙女的学校证明文件,估计是看着周末丧失激情的脸,懒得考察她有没有移民倾向了。
周末买了杯Costa的拿铁,握着标志性的红色纸杯,守着两个28寸的行李箱,眼角低垂地瘫坐在靠背椅上,打了个哈欠,等着被大叔们审查的同伴。
伦敦,到了,飞行超过10小时,君问归期?最短半年,180天。
周末想到这,嘲笑自己,应该点个黑咖啡,给全身补充点兴奋剂,燃起新生活的光。
而不是,无法抑制的,沉溺于送别时的一步三回头。
母亲强忍泪水而扭曲的脸,父亲转过头,不敢让周末看见他的不舍,但是做女儿的,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借着机场wifi,只敢先发个文字微信报平安,因为这次,向天空仰起45度角,周末再也无法假装没有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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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妈远嫁,带着一股孤勇,践行着新女性的独立精神,坚持在工作稳定后才考虑婚姻大事,年近40才嫁给周爸。
通讯不发达的80年代,500公里的距离比相隔银河近不了多少。周爸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给周妈的信,这一封又一封,普通的字句成了情诗,那一首又一首,字里行间的情意促成了姻缘。
电话尚未飞入寻常百姓家,周妈是位狱警,所在的监狱农场只有一部电话,周爸打来,即使周妈一路小跑,也常常只等来“嘟嘟,嘟嘟嘟……”,未接太久,通讯断了。
周爸生怕周妈被别人娶了,信中急迫又严肃地写着,“百闻不如一见”,拉着介绍人,揣着两百块,提溜两串香蕉,上门求亲去了。
这一去,就被周妈的温情折服了,那个时代还没流行起裸婚,对着穿六成新套装的周爸,周妈淡淡笑着,提了一句,“有人情味就好”。
一见钟情不需要太多理由,周妈包的饺子还没下咽,周爸举着筷子说,“我们订婚吧?”丝毫没注意到姥爷突然变色的脸。
周妈常感叹,“看着这男孩子局促不安,觉得可爱;疼惜他家境不好,不愿伤他自尊。”
“我真是笨手笨脚的,特地买了新衣服去见你妈的,结果熨出了一个洞,我又没钱再买新的,就这么灰头土脸见了你妈,她也没嫌弃。”周爸那跟黑洞似的酒窝,透着一丝害羞。
周爸每次讲光荣追婚史,周末都在听完后噗嗤笑出声,感叹周爸的少男心事,又不忍打击他炫耀爱妻的心。
但这次,回忆起这些甜蜜的点滴,周末却鼻头一酸。思维控制了那颗思念的心,时而悲伤,时而焦虑,反反复复,踽踽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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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周末第一次远行,周爸下了指令,必须找到同行的人。说来也巧,在群组里真能找到一起出发的白小弦,周末叫她小仙女。
十几个小时前,周末和小仙女相约在厦门高崎机场国内出发厅,准备先飞去上海转机。
“我自己可以的,在外面还不是自己一个人吗?”周末禁不住周爸周妈的坚持,只好答应送机,“你在外面我们管不着,在家里,永远是孩子,我们坐在家里又没事干。”
“你啊,东西都收拾得乱七八糟的,出去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办。”看着周爸单膝跪在压缩袋上,给行李抽气,胡子边上渗出了汗,周末心疼,也不争辩,顺着他,适当让他做安排,他才能放心。
凌晨四点半,周末上厕所的空档,周爸周妈嘀咕了起来,“老爷子,你等下不要哭,不然女儿很担心。”“我不会的,但是针又不是扎在墙壁上,怎么能不疼呢?”
周爸去机场停车很久,周末很少见到父亲慌乱的样子,在周末心里,他永远是镇定的,睿智的,伟岸的。
等到父亲向自己跑来,周末这才松了口气。周爸走近了,眼底的卧蚕越发褶皱,拉扯着眼角的沟壑,藏不住那深深浅浅的泪痕。
周妈一贯冷静,“小末,永远待在父母身边是长不大的,不要天天视频,做好自己的事最重要。”周爸不淡定了,“有时间还是可以视频的,不然,发个消息说到宿舍也可以。”
小仙女的爸妈,男朋友,外婆都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仙女妈早已泣不成声,拉着周末问,“你就是周末吧,能不能留个你英国的号码给我?”生怕女儿出了错,小仙女紧忙跟周末解释,“我妈就这样,不好意思啊,你可以不用理她的。”
周末笑了,“阿姨,我也会把小弦的电话给我爸妈的,你们都不用担心,我们会互相照顾的。”
一旁看似淡定的周妈,在仙女妈掩面哭泣的场景下,惹得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好,泪水一直在眼底打转。听了周末这句话,终于是崩不住,紧紧抱过女儿,哭了起来。
送别,像咬了一口坏柿子,真酸。
十八相送也是情深时短,机场广播响起,俩小妞挥了挥手,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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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家”,不是在地图上勾勒出的故土,不是挂着门牌号的钢筋混凝土空间,而是母亲常常偏咸,时而淡的一饭一汤,是父亲佯装大气不担心,却挂在嘴边的,“太累就回来吧。”
“老妈说第一天上学要吃平安炖蛋,我今天也给舍友做了,美国舍友和印度舍友都说好吃哦,你们不用担心,可以嫁了!”周末在视频里给爸妈直播吃饭全过程,爸妈笑了。
一家人每天视频以解相思,期待着半年后,在机场的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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