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上流文艺男青年的女知音——李师师与秦观的倾城暧昧

李师师作为一代名妓,以她为出发点,跟她有过情史的人,几乎能串起北宋的半壁艺术江山。她不仅貌美而且人缘好,为人圆滑周到,皇上、大艺术家、商人,都以能一睹她的芳容为荣,甚至在小说里,连梁山好汉也有求于她。历史上对她的美貌也有很多描绘,其中比较有名的是,张先在《师师令》写的:“不须回扇障清歌,唇一点,小于花蕊。”秦观也写过:“看遍颍川花,不及师师好。”南宋初年朱敦儒有诗云:“解唱《阳关》别调声,前朝惟有李夫人。”这些诗句的主角都是李师师。

她出身普通,是开封城里一个普通染坊工人的女儿。宋朝时期,汴京有个习俗,如果家里有孩子出生,而父母又特别宠爱这个孩子,就要在名义上让他出家。于是出生后父母将她送进寺庙,想让她接受佛法的洗礼,希望从此人生路上一帆平顺。寺庙的僧人认为她生得眉清目秀,很有佛缘的样子,而佛门弟子一般被大家称为“师”。当寺庙里德高望重的老僧为李师师摩顶的时候,她突然大哭,哭声嘹亮,响彻云天,这让老僧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小女孩是个有慧根的人,于是给她取名为“师师”。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年李师师的父亲因罪死在狱中,母亲也早逝了,她从此便成了流落街头的孤儿,靠吃百家饭为生。妓院老板李媪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从小在容貌和气质各方面都崭露头角的李师师,将她收养,开发她的潜力,教她艺妓应该掌握的一些技能——琴棋书画、唱歌跳舞,以取悦于他人。

李师师在这种艺妓训练下慢慢长大,容貌越发秀丽,体态风流婉转,明眸善睐。长到十三岁,李师师便已初步具备成年女子的妩媚风情,便以青倌人的身份开始挂牌接客。清倌人是只负责唱歌跳舞、写诗作画的艺妓,不负责卖身,相当于现在的演员。但是这些才华也必须依附于相貌出色之上,也就是说,光有才华是不够的,要在美貌之上,附加才华,才能引起客人的关注和兴趣。张爱玲说,用思想取悦于男人,并不比用美貌取悦于男人来的高尚。而在古代的艺妓那里,必须要调动容貌和才华共同来吸引男人,以此给妓院赚钱。李师师很快就靠着色艺双绝吸引来了当时汴京上流社会的眼光,有朝廷命官、文人雅士、王孙贵族、富甲名商、民间草莽英雄,甚至皇帝,都怀着对她的倾慕和好奇,不惜重金、不远千里来到汴京一睹其芳容。

第一个有据可查的便是秦观。说到秦观,他最著名的就是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是北宋名气非常大的词人就不用说了,而且还是苏轼的弟子,与黄庭坚、张耒、晁补之合称“苏门四学士”,深得苏轼赏识,被称为“有屈宋之才”,当时的宰相王安石对他的才华也大加称赞。南宋张炎之《词源》:“秦少游词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清丽中不断意脉,咀嚼无滓,久而知味。”同时也是一位书法家,小楷写得极好,在书法史上很有名。秦观的正妻是徐文美,岳父是高邮的一位富商。秦观流传下来的诗词有四百多首,其中有一半都是爱情诗,这个秦观也是个情种。但是这四百多首修文中,妻子文美的名字没有出现过一次。文美唯一的一次出现是在秦观的《徐君主簿行状》一文末尾:“徐君女三人,尝叹曰:子当读书,女必嫁士人。以文美妻余,如其志云。”这篇文章还不是秦观自己想写的,而是替岳父代写的。意思是说,我家有三个女儿,我曾经感慨道,儿子应该好好读书,女儿嘛,就嫁个读书的士大夫。我家文美就嫁得不错,如愿以偿。

其他的词里,只是很隐晦地提到妻子,甚至是不是真的是文美,也很含糊,有待商榷。比如:


临江仙

髻子偎人娇不整,眼儿失睡微重。寻思模样早心忪。断肠携手,何事太匆匆。

不忍残红犹在臂,翻疑梦里相逢。遥怜南埭上孤篷。夕阳流水,红满泪痕中。


满庭芳·茶词

北苑研膏,方圭圆璧,名动万里京关。碎身粉骨,功合上凌烟。尊俎风流战胜,降春睡、开拓愁边。纤纤捧,香泉溅乳,金缕鹧鸪斑。

相如方病酒,一觞一咏,宾有群贤。便扶起灯前,醉玉颓山。搜揽胸中万卷,还倾动、三峡词源。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妆残。


仅能从“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妆残”一句来将文美比作文君。“文美一夜没有睡,妆都花了,在等我回来。”这首词写得并不怎么样,前半部分是大话,后半部分是轻浮。它存在的价值,也仅仅是作为研究秦观夫妻关系的侧证了。

但是能让妻子“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的丈夫肯定不是好丈夫。比起他写给其他女人的情诗,这些给妻子的只言片语只能算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钱钟书在《宋诗选注》的序里,说秦观的诗是“公然走私的爱情”,说的就是秦观在自己有妻子的情况下,还光明正大,甚至不无浮夸地抒发自己对其他女性的爱慕之情、相思之苦、鱼水之欢。当这种风流文人的老婆真的是好辛苦,丈夫未必能挣得到钱,自己还得辛苦操持家务,给他当传宗接代的工具。丈夫在外面当甩手掌柜风流无羁,妻子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躲也无法躲,自己丈夫的这种不负责任的风流行径甚至会被当成是佳话四处传诵,即便自己装傻不去追究,但总是躲不掉,还会传到自己耳朵。秦观多情而且轻浮,经常是刚刚看见一个漂亮歌姬,便立刻贱兮兮地给人家写情诗。那句著名的“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就是他在绍兴的时候,被当地官员接待,游山玩水,赏花望月之后,最后总是要去青楼,这是千百年来,不管哪个朝代的官方指定娱乐活动,他在这里看中了一个歌妓,便赋得了这一首《满庭芳》。他的风流韵事远远不止这一桩。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点绛唇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明代的蒋一葵在《尧山堂外纪》中则透露了秦观的另两次艳事,说秦少游在蔡州的时候,与一名叫楼玉东的艺妓过从甚密,他为这位艺妓情人写过一首《水龙吟》,还费心地将楼玉东的名字写了进去:“小楼连苑横空”“玉佩丁东别后”,这首词的下半部分是“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照人依旧”描绘的是他们的约会情景。秦观还有过一位叫陶心儿的情人,他曾赠一首《南歌子》给这位名妓,末句的“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据说是为一位叫陶星的知己打的哑谜。总之秦观是很喜欢拿诗词来取悦情人的。这就像富豪们为取悦女明星而买名贵的包、买车、甚至赠送房产一样,秦观赠送她们的是自己的词,但是人家富翁给的是实打实的物质财富,而秦观,他的感情并不真挚,这种轻浮的抒情充满了敷衍和不尊重。如果是真挚的调情倒也罢了,但秦观的调情更像是一种应景之作,廉价的取悦,充满了洋洋得意的得瑟和卖弄。这些放浪文人们的情诗,除了一部分真情实意的,其他的分为两种,一种是孔雀开屏似的取悦,另一种就是心虚地为自己的薄情和滥情开脱,找借口。

当时有点名气的艺妓,几乎都会受到他的青睐,说他见一个爱一个也不算偏颇。当时汴京城的头牌李师师自然不会被他错过。他为李师师写的几首词作,水平自然比他为其他女子写得要好几倍。他有点像近代的胡兰成,很善于发掘他欣赏的每个女性的优点,并不惜颜面地极尽吹捧之词。很擅长传情,又很能豁得出去夸人。


生查子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

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

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


这句“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可真是殷勤备至,又赞美又狎昵的感觉。而李师师对秦少游的放浪早有耳闻,内心的独白更像是“姐这样的赞美听得多了,不缺你一个”这种笑而不语的感觉。李师师跟秦观应该也是打过照面,应酬过他的,秦少游当然不会遗忘这些香艳的、梦寐以求的瞬间:


一丛花

年来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疏帘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飔。簪髻乱抛,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

佳期谁料久参差。愁绪暗萦丝。相应妙舞清歌夜,又还对、秋色嗟咨。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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