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纸鸢

“这个叫兔耳茸。”纸鸢从脚边的一筐装满草药的篮子里，拿出一根白色绒花状的植物，另一只手比划着这个植物的长短，说道。“因为白白的，又像兔子的耳朵，兔子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钻到兔耳茸多的地方。”

“大灰狼追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么多兔子耳朵，那个开心劲别提了~！”纸鸢把兔耳茸放到嘴边，然后龇牙咧嘴的装出一脸凶相。

“哇呀呀！一口咬过去，呸呸呸，全是白毛毛~”说完使劲一抖手腕，兔耳茸散开了一片白絮。

“哈哈哈哈~”逗得排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儿童们咯咯直笑。唯独一个小女孩偷偷的在抹眼泪。

“呀，娟娟儿怎么哭起来啦？”纸鸢走过去，用自己的手帕帮娟娟儿擦拭着眼泪说道。

“我觉得兔子草好可怜，它们肯定也怕大灰狼，也会很痛吧。”在纸鸢的安抚下，娟娟儿抽泣着说道。

“笨娟娟儿，是兔耳茸呀！”一个留着光头的小男孩朝小女孩摆了个鬼脸。招来了纸鸢狠狠的一瞪眼，小男孩见了，赶紧缩了回去。

纸鸢回过头拨弄着被娟娟儿眼泪给黏在脸上的发丝，说道，“娟娟儿别难过，姐姐没说完呢，这个兔子草的白毛毛就好像咱们的衣服一样。”说完又用手轻轻摇了摇手里的兔耳茸，使得一小抹白絮散发在空中。

“大灰狼咬到的是它们的衣服，它们不会疼的，到了第二天，这些白毛毛又会长出来的。”纸鸢轻轻的放下手里的兔耳茸，轻轻的吻了下娟娟儿的额头。“它们又能穿新衣服了。”

“嘿嘿嘿嘿。”小女孩被纸鸢这一吻，害羞的满脸通红，破涕为笑，说道。“谢谢鸢姐姐~”说完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扑向那个光头男孩，边打边喊道，“就是兔子草，就是兔子草！”

纸鸢见状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其他的孩童们更是欢声笑语闹成了一片。

在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妇人坐在一个石凳上，手里正在慢慢的织弄着一块满是补丁的帘布，闻声望去，看到孩子们好不欢乐的场景，也露出了喜色。

“你说这个小纸鸢呀，真是越长大越水灵了呢。”妇人站起身子，舒展筋骨，对着旁边劈木柴的男人说道。

男人停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汗，喘了几口粗气说道，“是啊，还记得八年前，咱们在村头见到里叔的时候…”妇人突然用手轻轻的虚捂住了男人的嘴，冲他摇了摇头。

男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说道，“哎呀，忘了忘了。不过真是庆幸，孩子们都健康的长大了。嘿，你瞧我家娟娟儿，天天就跟着小纸鸢后面转悠。”女人坐会了位子，拾起了针线，回道，“那可不，人家纸鸢书读的多，见识广。”

“嘿嘿，我要是小时候家里的藏书和咱里叔家里一般多的话，可就去风陵进修大学士了。”男子拍拍胸脯说道。

“啧。”女人没好气的白了男子一眼，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呀，说到里叔，过段时间就是万民集市了吧，你找他老人家写了咱家要买的货单了吗！”

“哎呀！”男子一愣，一拍脑门，随意扑腾几下身上的灰，飞奔离开。

“就你这样还去进修大学士呢？”远处传来女子悠悠的调侃。

这个小村庄在风与歌的长烟城城郊，没有专门的名字，由于村里到处都栽种了柳树，于是柳村成了这里最常听到的名字。

今日的柳村与往常不同，村民们大都集中在一个看起来与村里其他房子大同小异的瓦房门前。大家排着队，手上拿着纸和各式农产品，每隔一小段不等的时间，就有一个村民进屋，同时也会出来一个满面春风的村民。

这个瓦房属于柳村的村民里老伯，老伯看起来得有八十出头，胡须花白，佝偻着背，头上顶着一个风与歌的老人家们都喜爱佩戴的棉织帽。平日里和村里头别的老人家们相差无几，下棋的时候会相互吵嘴，看到蹒跚学步的小婴儿会逗弄。

但是大部分村民们都知道，里老伯从前可是在风陵读过书学过画写过字，是村里唯一的一位大学士，于是村民更喜欢亲切的称呼为“里叔”。

“里叔，咱家还需要一些紫人参，给家母补补身子。”一位年纪不大的男村民说道。里叔伏在桌子上，拿着毛笔一笔一画的将村民需要的货物记在纸上。

“对了，里叔，再帮我在后头加上一句话，紫人参必须是悠山的，嘿嘿，不然我担心山与诗的滑头们会糊弄我。”男村民嘟了嘟嘴，说道。

“紫人参产自悠山的半山腰，味甘，偏苦，中有浅色圆心，主治大病久病。”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说道，“只有悠山才有紫人参呢，叔叔您放心。”

“哟，鸢儿回来了呀。”里老伯停下手中的笔，冲着走进门的纸鸢微微一笑，然后将纸递给了男村民。“嘿嘿，那好那好，我就安心了，到时候给您和纸鸢也取一截紫人参。”男村民开心的接过里老伯递过来的清单纸，走了出门。

里老伯轻轻的晃了晃胳膊，拿起桌边的茶杯，啜了一小口茶水。乖乖站在一旁的纸鸢见爷爷将水咽了下去，刚想开口，又有一个村民走了进来。纸鸢欲言又止。

“嘿嘿，里叔给您添麻烦了。”进来的正是先前在劈柴男子，他搓着手笑呵呵的走到里老伯桌旁，说道。里老伯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有给他添麻烦。

男子看到一旁的纸鸢，说道：“哟，纸鸢呀，没跟娟娟儿他们玩了吗。”纸鸢说道：“是呀，玩累了，我就先回来了。”

“对了，过段时间的万民集会，纸鸢要不要跟着叔叔一起去转转？”

“万民集会？”纸鸢满脸疑惑。

“啊，也是也是，上一次集会的时候，你还这么丁点大，哈哈。”男子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把手降到膝盖附近比划。

看到更加诧异的纸鸢，里老伯伸出手，轻轻地用手指刮了刮纸鸢的鼻尖，微笑道：“鸢儿你先回房把粥喝了，等爷爷帮大伙儿把事做完，就告诉你这个万民集会是什么东西。”

纸鸢吐了吐舌头，应了一声，一蹦一跳的走进了房间。

看着纸鸢走进房里，男子说道：“这次集会，里叔您也去转转吧，带上小纸鸢一起，小姑娘家肯定愿意见这热闹的大场面。”

“嘿嘿，罢了罢了，老人家经不起这么长的路途折腾了。”里老伯无奈的笑笑。然后又皱了皱眉，思忖半晌，说道，“也是，让鸢儿过去转一转，长长见识，何乐而不为….那到时候如果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话，就帮我带鸢儿去那里转转也好。”

“嗨，您说哪儿的话呢，一定帮您照顾好她！”男子再次拍拍胸脯，说道。

“好了，你快把纸给我，然后告诉我这次集会你要买的货吧，我帮你写上，后面还不少人等着呢。”里老伯扬扬手，笑道。

“哎哟，这一聊的，我都差点忘了正事。”男子又一拍脑门。

于是两人便开始在桌前一念，一写。

里老伯哪能料到，自己之后会对没陪纸鸢一同前往的决定，而懊悔不已。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2、符二

“哇民支会？”符二嘴里嚼着撕咬下来的鸡腿肉，含糊不清的说道。

“说了你多少遍，吃完东西在说话。”符藤笑着摇摇头，另一个手轻轻的抚着符二的后脑勺。

傍晚时分，山与诗的四平镇闹市街上，比起白天的喧闹，倒是清净了不少。符藤牵着符二走在回家的路上，后头紧紧跟着符府的老管家六婆。

听见符藤的话后，六婆从后面赶上来，掏出手帕，帮符二擦拭嘴上的油汁。

“嘿嘿，谢谢六婆。”符二乖巧的露出笑容，礼貌的回道，然后伸出手非常自然的帮六婆把头上的发簪扶正。

符二这个孩子，本就生的乖巧可爱，加上从小在自己母亲的礼仪教育下，说起话来做起事来也是非常令人讨喜。

望着这个自从呱呱落地就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长到如今的年纪，却没有一点少爷脾气，反倒还相当懂礼貌。服侍符府四十多年的六婆突然心底油生出一份巨大的自豪，不禁笑开了花。

“是的，叫万民集会。”符藤见符二嘴里的食物咽下了肚子，便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是五年一次的盛会。到那个时候会有各个城邦的人们聚在一起，有商人，有学士，有工匠，有武者，还有…”符藤顿了顿，然后笑着朝符二说道。“还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男孩子和女孩子。”

走在前面的符二停了下来，回头望向了符藤，小嘴微张，双眼瞪得老圆，不停地搓着手指，慢慢的开口说道，“爹爹我…”

“我当然同意了。”符藤仿佛看透了自己儿子的心思，笑着说道。

“我不同意!”齐贺激动地说。

符藤端坐在二楼厅堂的正座上，他的妻子江杏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帮他拆下了左眼的白布条。

“二宝如今也有十岁了呀，贺叔。”符藤闭着右眼，江杏手脚麻利的将新的白布条敷上药，盖在了符藤左眼上。

“仔细想来，除了他三岁那年，我们一行带着二宝去了趟天半里为杨国相祝寿。好像就再也没出过四平镇这么个小地方了。”符藤说道。

齐贺没说话，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门柱上。这时江杏把白布条捆好，确认牢固之后，对符藤说：“可是万民集会不是在天半里，也不是在山与诗的任何一座城市。万民集会可是在风与歌呀，更何况…”齐贺默默的偏过头，背向符藤夫妇。

“还是在撷花原。”江杏慢慢的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我知道，我知道。”符藤缓缓睁开眼，用手轻轻的揉了揉换上新布条的左眼，对江杏说道。“没有那么痛了。”江杏回以温柔的微笑。

“可是我们不可能陪在二宝身边一辈子呀。”符藤正声道。

“我第一次离开爹的时候，是七岁，一个人拎着竹篮去悠山摘金瓣莲，而这一去就是五天四夜。”

“在被爹要求出门的那一刻，我现在依旧记得很清楚，爹对我说‘去吧，藤儿，悠山的百兽是你的伙伴，奔流的溪水是你前进的方向，凛冽的寒风是你温暖的被褥’。”符藤再次闭上眼，回味起当时的场景，江杏从背后轻轻的环抱住他。

“嘿，平圭这家伙。”齐贺叹了口气，笑道。

“从悠山回来之后，我便时常憧憬着这符府外面的世界，那四季覆冰的雪漫峰，那衣着各异的外邦人，那些充满生命力的花草鸟兽。”符藤从回忆里脱了出来，吻了吻靠在肩上江杏的脸颊，平静的说道，“都令我无比的向往。”

“臭小子，你从来都有理。”齐贺再次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这点跟你老爹倒是像极了。”

“贺叔，那就麻烦您了，如果路上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您跟六婆说就是了。”符藤站起身子，走到齐贺身边，说道。

齐贺也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嘱咐道，“那我就去收拾行李了，倒是你自己得多留心。有什么事，让它传信给我。”

符藤会意，点了点头，说道，“恩，贺爷放心。没什么大的动作，他们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齐贺捋了捋胡子，用手拍了下符藤的肩膀，走了出门。

“那你最后到底采到金瓣莲了吗？”江杏见齐贺走出门，问道。

“满满一竹篮。”符藤笑道，“当然，还有些意外的收获。”

符藤看向头顶的房梁，江杏也随着符藤眼睛望去。

一只半人高的青隼，立在房梁上。

歪着头，直勾勾的看着夫妇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