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村地处华北平原，紧邻黄河。这里方圆几百里没有山头遮拦，所以每到秋后北风便长驱直入，如夜里的急行军，一晚上奔袭个几百里不成问题。这里的冬天十分寒冷，零下十几度都是家常便饭。
这年冷的早，大家早早的就把过冬的棉衣裹上了。十一月初三这天，早晨就飘起了小雪，到中午雪渐渐下的大了起来。王右林在他那三间堂屋里急的团团转，他老婆要生了。从早晨起来林月就有了迹象，刚开始说是肚子疼，王右林也没在意，因为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几天了。可是王右林渐渐发现不对头，他老婆这次疼的厉害，还伴有阵痛。
王右林把无名村的王产婆请了过来，又赶紧去他叔家借了个炉子来。王建国闻讯也急忙赶来了，他抓住王右林，“右林啊，可得给我生个儿子呀，咱老王家的香火可全都靠你了。”“放心吧叔，让村里的神婆看过了，她说肯定是个小子，”王右林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王右林和王建国是名义上的父子关系，实际上的叔侄关系。王右林的父亲王建军和王建国是亲兄弟，但是王建军夫妇去世的早，那时王右林才十岁。王建国虽然做着无名村的村长，日子过的也还不错，奈何换了两个老婆还是生不出孩子来。
后来王建国认识到是自己的问题，便再也不想着生养儿女。等他大哥夫妇过世后，他便过继了王右林给他当儿子，不过王右林从小到大从未喊过他一声爹，都是喊他建国叔。
一直等到吃晚饭的光景，也不见孩子生出来，王产婆对王右林说：“怕是难产，你去镇上请陆产婆吧。她手艺不错，十里八村的只要是难产没有她拿不下的。”
王右林急忙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就准备出门，王产婆说：“带钱了吗？陆产婆没有十块钱可是不动腿的，今天还下这么大的雪，怕是要涨钱。”王右林摸了摸口袋，里面仅剩了五块钱，家里积蓄本来就不多，这大半年为了保养老婆的身子，花的差不多了。
“叔，”王右林转向还在西侧厨房焦急等待的王建国，“能不能借我五十块钱用，来年开春卖了粮食还你。”王建国犹豫了一会儿，本不想借给他，但又一想，不借给王右林钱他们王家就可能绝后，便在口袋里摸索了起来。摸了半年，才摸出四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来，“只有这么多，拿去用吧。”
外面早已是鹅毛大雪了，地上的雪积了有一尺厚。黑夜里已经不见平时的麦田和沟渠，只见白茫茫的一大片，只有黑色的天笼罩着白色的大地。
王右林急急忙忙走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摔了好几跤才跑到镇上。打听到陆产婆家，敲开她家的门，他便直奔主题，说：“我老婆难产，一天了孩子还没有生出来，还请陆产婆去一趟。”“难产？这事儿我见多了，只要你出的起钱，我保你母子平安，”陆产婆回答道。
王右林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来，准备递给陆产婆。陆产婆没等他抬起手来，便急忙说：“平时是十块动脚费，今天下雪，再涨十块。母子平安收你五十，要是有什么闪失钱全部退你，老娘我分文不取。”
想到老婆因难产而痛苦的表情和满头大汗，王右林什么都没说，急忙又掏出十块钱来一并交给了陆产婆。
待到陆产婆来到无名村王右林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林月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力气叫喊，眼神呆滞，王右林下了一跳，赶紧抱住林月大喊，“老婆你怎么了，千万别离开我啊！”陆产婆推开王右林，说：“别着急，她不过是体力不支而已。”
王产婆留下来给陆产婆打助手，王右林焦急不安的去了厨房，和他叔王建国站在一起等消息。约摸着又过了半个钟头，堂屋里传来一阵孩子哭声，王右林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待到陆产婆走出房门来，对王右林拱手说：“恭喜恭喜，是个胖小子！”没等王右林说话，王建国便高兴的大喊：“我们王家终于有后啦，哈哈哈！”
王右林急忙要往屋里去，陆产婆拦住他，“说好的五十块钱呢？还差我三十。”王右林一激动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他掏了掏口袋，连着借他叔的四十块他还剩下二十五，这也不够三十啊。“陆产婆您看，我们家今天着实困难，借了我叔四十还是不够，您看四十五成吗？”王右林为难的问。
“那不成，干啥有干啥的规矩，什么都有价钱。来的时候我可就和你说好了，事成了收你五十，有什么闪失我分文不取。”陆产婆不耐烦的回答道。
王右林十分为难，又急着见他的老婆孩子。于是转身准备去求他的建国叔，谁知王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厨房了，估计是回家去了。王右林没办法，只得去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去邻居家借了五块钱，凑够了三十交给陆产婆才算完事。陆产婆拿了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大雪里。
王产婆看在眼里，对王右林说：“你看那王建国抠门儿的，平时大鱼大肉的吃，临到事儿头上了，五块钱也不舍得借给你。”“好了王婶儿，他已经借给我四十了，不容易了，”王右林答道，“今天辛苦您了，晚饭在我家吃吧，我去做饭去。”
王产婆拉住王右林，“别了别了，这没啥，我回家去吃就行。快去看看你老婆吧，她身子虚，这几天好好照顾她。我改天再来瞧你们。”
王右林走到床边儿上，看着虚脱的林月和他那刚出生的儿子，一阵酸热涌上心头。他对林月说：“媳妇儿，你跟着我受苦了！我对不住你们娘儿俩！”“说啥呢，一家人团团圆圆就是好的，你看，我们这不生了个儿子吗！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林月用虚弱的语气回答道。
这夜无事，大雪封了黄河，封了无名村，封了天鹅湖。如果从天空看，下面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处灯火闪现。在这天晚上，小哑巴出生了，天鹅湖里的天鹅和大雪融为了一体。
且慢，我们先别喊他小哑巴，因为从他出生到他两岁时，还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哑巴，他和正常的孩童一样，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