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卢璐说:
每天我都能收到很多读者的来信,给我说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这却是一封非常特殊的来信,因为它来自一名15岁的高中生。
这封信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因为她给我写了一封邮件,这个年代,还能写邮件的人,真的是很认真。
这封来信的文字,很稚嫩,却温暖又感人,我读了以后思考了很多,关于婚姻,关于教育。虽然每个人都做过孩子,可是作为成年人,我们真的了解孩子么?我们真的还记得我们当孩子时的感受和心思吗?
我们总以为孩子还小,是那个最容易受伤害的,宁愿让自己受天大的委屈,也不想让他们吃一点苦。
可孩子啊,也都在慢慢的成长,他们并不能总活在童话故事的城堡里。
01
亲爱的卢璐阿姨,你好。
我是一名15岁的女孩,生活在一个二线城市里,今年高一,学习成绩还不错,期末还考了年级第十四名。
我之所以知道你,是因为我妈妈是你的读者,我妈妈每晚睡前都会去看你的文章。去年你出了一本书,我妈妈去买了,我也读过了,我现在也是你的读者。
我觉得你和卢先生的爱情真的太浪漫了,这才是婚姻幸福起来的样子啊,我想等我长大之后,一定要像你一样,好好的经营我的婚姻。
而我写这封信,是想拜托你,把这封信发出来让我妈妈看到,我想告诉她:妈妈,你和爸爸离婚吧。
我很确定爸爸和妈妈之间已经没有爱情了,我也很清楚,他们是因为我才一直没有离婚的。
人生中,时间总是跑得飞快,还没怎么过,我都马上就16岁了,大人总是说,16岁是花季,我却觉得,我还没怎么开就要谢了。
我的妈妈今年41岁了,是一名广告公司的策划经理,但她看起来非常年轻,感觉比我见过的同班同学的妈妈们都要漂亮。
他们已经生了我,养了我,他们的人生不应该因为我的存在而这样被耽误下去。与其这样消耗自己,还不如分开过各自的生活。
02
其实,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发现我爸妈的状态和别人家爸妈的状态,很不一样。
我有个特别好的哥们儿,和我从小到大都住一个小区,小时候我们总会一起玩,我和他的爸妈互相认识。
他爸妈每天吃完晚饭,都会一起出门遛狗,一般都是他爸爸牵着狗,他妈妈挽着他爸爸的胳膊。
每次见到他爸妈从车上下来,他妈妈一定是坐在他爸爸的副驾驶上。
可我爸妈就很奇怪。
他们基本不会有任何的肢体接触,我们三个待在一起的时候,话题也都是以我为中心,今天作业多不多,中午吃的啥,要好好学习,他们却从来不会关心彼此。
最明显的是,我妈妈从来不坐爸爸的副驾驶。
我一开始以为是我爸妈的相处方式与众不同,可看着一片和平的家,总是有一种诡异的,被隐藏起来的清冷。
他们常常背着我吵架,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可我是他们的孩子,我们之间不仅仅有血缘,是骨肉,还有天天日日累积起来的爱,他们一丝一毫的表情,我都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当他们内心正在酝酿着波涛汹涌的暴风雨,我怎能不知道?
03
在小学的时候,只要家庭气氛紧张时,我就会很害怕,天要塌下来的样子,我全心想到的就是,我一定要帮助他们和好。
有次六一儿童节,爸爸妈妈带我一起去公园玩,这是他们从春节就许诺我的。
那天,他们两个不冷不热,不情不愿地带着我出门,他们会给我买棉花糖和泡泡水,对我笑,只要我转过头,他们马上就横眉冷对,无言相对。
那时候的我,下定决心要撮合爸爸妈妈。全天下的爸爸妈妈,不都应该是相亲相爱地在一起吗?
公园有人免费组织给有小朋友的家庭拍全家福,到我们的时候,我使劲拽着爸爸的手,让他搂住妈妈,这样我才肯拍照,不然,我就拿出我的杀手锏,当着大家的面大哭大闹。
在我大声的假哭下,爸爸只好把手虚虚地搭在妈妈的肩上,我们才终于有了唯一一张比较像样子的全家福:爸爸亲密地搂着妈妈,妈妈抱着我的合照,这张照片至今还压在我写字桌的玻璃下,宝丽来的照片,早已泛了黄,只能大概看个影子。
想在想来,我很内疚。那时候的我以为,只要我大哭大闹,就能撮合他们,所以我哭过很多次。其实,我真的不想被人当做熊孩子,可除了蛮不讲理地哭,我还能怎么办呢?
04
在我小时候,他们是想过离婚的。
有次妈妈带着我去吃麦当劳,给我买了一大桌子所谓的“垃圾食品”,炸鸡、薯条、汉堡......她平时都不让我吃这些东西,所以那天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妈妈看我吃得开心,很小心翼翼地问我:“妈妈问你个问题,假设啊,只是假设,假设有一天,我和爸爸离婚了,你会跟着谁过?”
我那时候只觉得我的爸爸妈妈离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如果他们离婚了,我大概就再也没办法得到他们完整的爱了。所以他们一定不能离婚。
我非常激动,直接开始大哭,而且大闹,把饮料、炸鸡全部都扔在地上,身边的人都侧目看着我们。
因为我太害怕了,我只会用这种暴躁不合作的手段来应对自己的恐惧。
妈妈一下子把我抱在怀里,眼睛也红了,给我说:“妈妈给你开玩笑的,爸爸妈妈都爱你,我们不会离婚的,永远也不会。”
然后她收拾地上的东西,并向周围的人道歉,而我就在旁边一直哭,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紧张,我害怕,我惶恐,我还有丝丝的侥幸,我又一次保卫住了我的家庭。
爸爸和妈妈,是我的天和地,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天塌地陷的人生。
大概是我那时激动的反应把妈妈吓到了,从那之后爸爸妈妈在我面前再没有提过离婚这件事。
可现在的我却为当时冲动的行为很懊悔,我觉得因为我的一时不懂事,让爸爸妈妈再也不敢去追求他们想要的人生。
05
可这种想法,却被我初三的同桌改变了。
他是个很自律,也很自信的男孩,成绩也很好,班里女生都很喜欢他,羡慕我能跟他同位。
初三学习很紧张,大多数学生中午晚上都会在学校吃饭,节约时间,然后继续自习。很多家长担心学校伙食,会专门在家做好,给孩子送饭。
我们两家也不例外。每天中午我们俩都一起去取饭,然后一起吃饭,吃完一起自习。我的饭是爸爸妈妈轮流每人一天,但他,只有妈妈送。
有天吃饭的时候我不经意问起,“你妈妈是家庭主妇吗?每次都是她给你送饭。”
他喝了口他妈妈做的排骨汤,很淡定地说,“没有,我爸妈离婚了,抚养权在我妈这,其实她很辛苦的。”
我一瞬间有些尴尬,和他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问起这个的。“
他很淡定地摆摆手,”哎,没事的,又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大人离婚,很正常的。“
他这么淡定的态度让我一时间很诧异。后来,我常跟他谈起这个话题。
他跟妈妈住在本市,妈妈再婚了,叔叔有个在读高中的姐姐,每周过来,叔叔就和妈妈一起做很多好吃的,然后他和姐姐吃到饱,再负责收拾桌子和洗碗。
而爸爸去了上海,有了女朋友但一直没有再婚。每年寒暑假,爸爸和阿姨都会带着他去旅游,他们已经去过了好多地方,冰岛、美国、法国......
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一起了,但这并不耽误他们之间彼此相爱,而且就是因为他们都找到了让自己更幸福的生活方式,所以更有爱他的力气。
06
渐渐渐渐的,我发现,小时候的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我的强烈抗拒让我们互相都不敢面对事实与真相,让他们妥协,假装太平,但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补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开口,我只能做个鸵鸟,默默地陪着他们演下去。
可看着他们在家里的样子,真心觉得累,我很愧疚,又很心疼。
有次放学回家,在离家还有两条街的路口,我看到一个叔叔开车送我妈妈回家,妈妈坐在他的副驾上,他们兴高采烈地聊天,妈妈在容光焕发地笑。
那叔叔我认识,是妈妈的同事,姓徐。
妈妈转眼看到了我,赶快从车上下来,跟我一个劲儿的解释,“你徐叔叔刚好路过这儿,顺路就把妈妈送回来了。”
她转头假装生疏地跟徐叔叔说:“太谢谢你了啊,老徐,你快去忙你的吧。”
“没事,顺路。”两个人假装不熟地道谢、道别。徐叔叔尴尬地朝我笑了笑,就走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前所未有的愧疚,我觉得爸爸妈妈从来不欠我什么,可他们却因为太考虑我的感受,而忽视了自己的生活。
我们都是第一次做人,每个人都有可能犯错啊。就算是他们曾经错了,而且错误的生下我,已经十五年了,他们难道不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07
前几天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叫做:《一生追求的事》。
我写的时候满脑子想到的都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想起中考填志愿的时候,爸爸看着我纠结的样子,说希望我做一个勇敢独立、且为自己选择负责的人。
我想起初中的时候参加创新大赛拿了一等奖,领完奖妈妈抱着我,告诉我,她希望我一辈子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最后我的这篇作文拿了58分——全班的最高分。
老师让我站在讲台上,朗读了我的作文,作文的最后一句写到:“勇敢追逐,才能不负此生。”
今天,我真的已经想好了,我希望我的爸爸妈妈能够离婚,别再为了我丢失了自己的人生。
而今天,我足够相信他们对我的爱,即使离婚,我们还是父母和女儿,这是今生不会改变的事实,我再也不是那个一听到爸妈离婚就闹的小孩子了,我真的想给我的爸爸妈妈说:
爸爸,妈妈,我长大了。
你们离婚吧,去过自己的人生吧,一定要幸福哦。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新书《和谁走过万水千山》,正在热卖。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