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因杀戮而成鬼,鬼则借人证其冤
--上接《从来人死魂不散,况复生前有宿冤!》
孙军门一看这案子的来龙去脉,心里直犯嘀咕:“李氏一个妇道人家,又说是鬼魂附身说话,这怎么能作为定案的依据呢?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诈?”于是,他当堂一一审问涉案人员。审到李氏时,他停下了笔,问道:“你是哪里人?”李氏回答:“我是蓟州人。”孙军门又叫来地方官,问:“李氏是哪里人?”地方官回答:“她是即墨人。”孙军门疑惑道:“那她怎么说是蓟州人?”地方官解释说:“李氏本人是即墨人,但附在她身上的杨化鬼魂是蓟州人。”孙将军再次传唤李氏,语气威严:“你名讳何许?”李氏恭敬回答:“回大人,小民本姓李,然此刻附身者乃兴州右屯卫于守宗麾下余丁杨化之魂。杨化之冤,及其被害经过,愿一一道来。”其言辞铿锵,宛如北地男儿,既无女子之柔媚,亦非山东方言之韵味。孙将军细听之下,点头赞许,面露惊异之色,随后挥毫于卷上批示:“杨化之魂诉冤,面审时其言辞特异,确属罕见。着按察司复审,详实上报!”
按察司接令后,即令本府刑厅刘同知重审此案。解差将一众涉案人等押回府衙,当庭回禀审结情况。此时,李氏之夫于得水悲痛欲绝,跪禀知府:“吾妻李氏,长久以来为杨化冤魂所困,神志不清。加之身陷囹圄,屡遭审问,母子分离,苦不堪言。望大人慈悲为怀,解救吾妻脱离苦海!”知府闻言,心生怜悯,却叹道:“此等异事,非人力所能轻易解决。然你等之困境,本府亦感为难。”
遂唤李氏至堂前,正色问道:“你,可是李氏?还是杨化?”李氏应声:“小的是杨化。”知府语重心长:“你之冤屈已得昭雪。”李氏感激涕零:“多谢大人恩典!”知府又道:“你虽自称杨化,然肉身仍属李氏,此理你当明了。”李氏答道:“小的明白,只是冤虽报,却无家可归,愿留此间。”知府闻言大怒:“荒谬!冤情既已澄清,你当回归自身,何故霸占他人之妻?速速离去,否则严惩不贷!”
李氏闻言,似有惧色,连连叩首:“小人遵命即去。”言罢起身欲走。知府急令皂隶将其拦下:“我令杨化离去,非李氏!你欲何往?”李氏仍以杨化之口吻,再叩首言:“小人自当离去。”起身复行。知府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厉声喝道:“糊涂至极!杨化离去,李氏须留!你怎可再三违背本府之意?皂隶,与我重责!”皂隶应声,正欲施刑,却见李氏突然倒地不起,呼之不应,无论唤其本名还是杨化,皆无反应,面如死灰,气息奄奄。于得水见状,惊慌失措,府衙内一片哗然。 在庄严的公堂之上,呼唤之声此起彼伏,却唯见被唤者默然不语,未曾有丝毫回应,知府大人对此亦是束手无策。及至得水引领李氏步入,只见她四肢颤抖,汗水淋漓如注,历时一个多时辰的煎熬后,她猛然睁目,环顾四周,只见公堂空旷,满座皆是陌生面孔,装扮奇异,不禁骇然失色,惊呼:“我乃李氏之女,怎会置身于此地?”随即以双袖紧掩面庞,羞涩难当。
知府大人察觉其神志已复,遂细问其过往经历,李氏答曰:“我不过在家操劳家务,碾米度日,至于如何至此,实是一无所知。”对于过往种种,她皆已忘却,仿佛隔世。知府大人遂以朱笔亲书“李氏元身”四字,并加盖官印于其背,以示其身份已明,随后命得水领其归家调养。
次日,刘同知复审此案,李氏之名犹在案牍之上。得水以为妻子已惯于公堂之事,未加多想,不料李氏此番却异常羞赧,坚拒赴衙。得水耐心将前因后果一一告知,李氏听后,泪如雨下,泣诉道:“那不过是一场梦境,岂料竟做出如此丢脸之事,如今醒来,我身为女子,怎可再踏足公堂?”得水劝慰道:“虽为梦境,但罪案已成,昨日大人已作裁决。今日复审,不过是为了了结此事,以免后患。”李氏无奈,只得随同前往。
及至刘同知询问,李氏只是默默垂泪,无法言语。同知转而询问得水,得水便将杨化附魂、昨日知府大人释放杨化之魂、今乃李氏真身等情由一一禀明。并请同知查验知府大人所书之字及背上印文,以证其言非虚。刘同知闻后,深感此事奇异,遂将案情详细呈报上司,并请求释放李氏归家,以免其再受惊扰。同时,对于于大郊之案,因已有确凿证据,无需另行查证,定于秋后处决。
某夜,得水梦中得见杨化前来致谢,言及自己无以为报,唯有一头走失的叫驴,今已引至得水家门前,请其收用,以表谢意。次日清晨,得水开门而出,果然见一驴立于门外,遂将其收留骑用。此事更令得水确信,杨化之灵尚未消散,世间鬼神之事,实难欺瞒。
人因杀戮而成鬼,鬼则借人以证其冤。此等人鬼相报之事,虽显荒诞不经,然其真实性却令人毛骨悚然,实为世间罕见之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