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

今年夏天又辞工回家了,出来工作两年,这是第四份工作了,还是没有坚持一年,又是身无分文的回来了,出门时还脸不红心不跳地吹着今年要带多少钱回来过年,推开门看到早已做好饭菜等我回来的父母,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爸妈也没多说什么,他们知道我的性子,毕竟我还是太年轻太浮躁了,老爸让我出去走走放松一下,等心态稳定下来了在慢慢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你长大了,爸爸也老了,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撑起来了”老爸一边夹着白菜一边说道,无意间瞟到了他头上已经有了几缕白发,曾经在我心中那么高大的爸爸也老了,我的鼻子一下子酸了

老妈炖了我最爱喝的鸡汤,我咕噜咕噜喝了三碗还是意犹未尽,在外面饭店餐厅吃饭从来没有这种胃口,这是家的味道,也是爱的味道

吃完饭我在院子里瞎转悠,正好看见我的二叔从地里回来,他穿着满是泥土的旧衣裳,背着锄头,嘴里叼着十块钱的精白沙,我立马走上前去发了支烟

“二叔”

“欸,你怎么回来了”二叔接过烟又点上了

“辞职了,回家呆几天”我有点不好意思

“啊,你又辞职了啊,那你蛮恼火啊,这才出去几个月啊”二叔咧开嘴笑着说

“没办法咯,做不下去了啊,工资低,又累”

“这么大的人了,还跳来跳去的,有份活就好好干,存点钱再说嘛,不想工作难道你想做农民啊,要不让你爸爸给你买头羊在家里放羊算了,年轻人啊,要经得起磨,你看哪个大老板一下子就发起财的”

我被二叔说的是无地自容,只有憨憨地傻笑

“二叔,你恰饭了没”

“还没恰,这就回去恰了,你恰了没,没恰到我屋头去恰”

“恰了,刚恰完出来走走,你先回去恰饭嘛,太阳都要落山了”

“好咯好咯”二叔敲掉锄头上的泥土,重新背回肩上,在落日的余晖中走远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二叔的背有点弯了

我的二叔今年五十多岁了,现在想想,他几乎陪伴了我整个校园时光

二叔跟大多数的汉子一样,是放在人堆里很不起眼的那种,他的个子很小,皮肤很黑,肩膀却很宽,听奶奶说,那是他以前去海南背水泥的时候练的,我依稀想起,在我很小的时候,二叔从海南回来,带了很多包椰子糖,是那种很大包的,我和姐姐几乎笑咧了嘴,一个劲地喊着“二叔二叔”,二叔笑得比我们还开心

那个时候二叔还没有房子,爷爷分给他的老房子还没翻修,他就住在了我们家,01年的时候我家建的房子,当时家里很穷,请不起很多工人,听妈妈说,当时她怀着我还要搬材料,二叔以前在工地干活,便帮着爸妈前后忙活,妈妈后来和我说:“你现在住的房子,你二叔当年可帮了很大的忙”

我小时候很黏二叔,总是喜欢趴在他宽宽的背上,二叔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我闻着却很舒服,这个味道总能让我回忆起童年,直到后来我身上也有了这种味道

二叔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买些小零食,我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所以我觉得二叔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二叔还会经常让我这个跟屁虫给他买烟,我也非常乐意,因为每次帮二叔跑腿的时候他都会多给我一两块钱让我买糖和辣条吃,我每次都是左手拿着烟,右手抓着一包辣条,吃得满嘴是油,脸上还挂着大鼻涕,却超级开心,后来也没有那么快乐过了

当时家里有一个电视,每次动画片都还没看完就被老妈拎着耳朵逼着去睡觉了,关了灯我却睡不着,当时还特别喜欢和发小用他家的DVD看林正英的鬼片,黑乎乎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恐怖了起来,脑海里不断闪过鬼片的画面,吓得我缩在被子里闷的满头大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却从噩梦中惊醒,我吓得掀开被子推开门,二叔叼着烟还在看电视,看我出来问我怎么还没睡,我一下子哭了出来,二叔拍拍我说没事,电视上播着拳赛,我看不懂,但是靠在二叔的肩上就觉得非常有安全感,二叔大概看我累了,就把电视关了,我就说要和他睡,二叔笑了笑说好,上床才没一会儿二叔就打起了鼾,真的和打雷一样,很吵,但是我却很安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上初中的时候,冬天我喜欢赖床,经常起不来,赶不上公交车,快要迟到的时候二叔骑着摩托车从村口出来了,就觉得他是菩萨派来拯救我的,坐在二叔的摩托车后面,他结实的身体为我挡下了寒风,我心里就觉得:“二叔真好”

上高中的时候,恰好是叛逆期,又读的寄宿,于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开始抽烟,喝酒,上网,拉帮结派,放假也是夜不归宿,知道有一次和别人发生了争执,又是年少轻狂,就和别人约了架,好巧不巧就在街上撞着了,对面几个人把我狠狠揍了一顿,我边护着头边打电话给我哥,我哥又不在家,我想着今天可能要被锤扁,“嘿,你们干什么”我听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他们立马停了手,我抬起头,只见我的爸妈正急匆匆地走过来,后面还跟着我的二叔,我就知道肯定是我哥说的,他步子迈地很大,几步就走了过来,拉我过去一看,我的眼睛被打的肿了起来,他额头上的青筋露了出来,问他们:“你们谁动的手,啊”他的声音很大,几乎把那几个人吓了一跳,我知道他真的发火了,我想着他要动手的话,那几个人还不被捏死,毕竟一个扛着一百斤水泥跟玩似的壮年,对付这几个毛头小子绰绰有余了,老爸一边拉着二叔一边说让他们赶紧走,不然就要报警抓他们了,他们也都是学生,一听到报警就吓坏了,立马溜走了,回到家后,老妈不停地在那里说,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二叔点了根烟:“你啊,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还学别人打架,看吧,这下好了,眼睛肿的见不得人了,读书就好好读书,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人啊,总要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代价”最后那一句我听进去了,而现在四处奔波的我,就在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买单

二叔老了,他的背不像以前那么直了,我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趴在他的背上了,他的头发也开始变白了,如同一碗墨水上却飘落了一点纸屑,悄无声息,如同岁月长河静静流逝,有人挺直了腰渐渐长大,有人鞠楼了背慢慢老去

我的二叔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工,他跟中国大多数的农民工一样,有着一颗憨厚老实的善心,他们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奔波。

因为有他们的挥洒汗水,一座座的高楼才能拔地而起

因为有他们的心地善良,我们才会觉得人间自有真情在

因为有他们不畏辛苦的奉献,祖国才有了现在的繁荣富强

他们的付出我们可能感觉不到,可他们,就在我们每个人身边。

选自罗中立的油画《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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