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在黑暗里下得没有一点声音,我半睡半醒,耳机里放着尧十三那首十五分钟的《龙港秘密》,声音很低,耳机里的雨声和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让我分不清是耳朵里在下雨还是窗外在下雨。我闭着眼睛,感觉到无数的画面在眼皮下飞快地划过,就像每一根火柴划过火柴盒都被燃起一道火光。慢慢地,我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
我倚靠在一道裸露着红砖的墙角,裸露着黝黑的上身,只穿了一条未过膝盖的短裤,两腿劈开一个人字,脚后跟搁在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泥土地里。旁边的阴凉处趴着一条黄狗,把脑袋耷拉在两条腿上,吐着舌头吭哧吭哧地喘着大气,我把手放在它的头上顺着毛抚摸它,眼角带笑。这是我小时候养的那条狗,这是小时候的我,这是我小时候生长的地方。那不远处高高低低连绵的山,坑坑洼洼破烂不堪却有温度的泥土路,那房顶上蕴着昨晚下过的雨水的青色瓦片,一切熟悉又陌生。
转瞬我又从这静谧的幸福感中挣脱,不对啊,我为什么能看见我自己,这是梦?可是为什么这么真实。
突然,我被一声带有十足怨气的“咔咔咔”下了一大跳,从角落里走出来一个手拿大喇叭的人,后面跟着一个捏着剧本拼命扇扇子的,接着出现了一大群人,全都用一种吃惊又厌烦的奇怪眼神看着我。
我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们这是?”
拿喇叭的人说:“我们在导演你的梦境,为什么你能进来,真是奇了怪了,多少年了也没有人能进来这里。”
我惊得头皮发麻,又有点一头雾水,我问:“导演我的梦境?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你应该听过平行宇宙吧,我们这就相当于你们现实世界的平行世界。人类的梦来源于我们的导演,我们这样做是为了通过你们人类的梦来实现我们的现实世界,就像一面镜子,只不过你们世界里的镜子只能映照此刻,而我们可以映照你们任意时刻,只要是你们的梦境。”
我上前两步对着小时候的我说:“你好。”可是他只是像木头一样呆呆地一动不动,那条狗也没有了动作,静的可怕。
“没用的,他们只是你的梦境,是虚无的。”
“我可以看一看你们接下来的戏吗?”我恳求道。
“行吧,反正你醒了也不会记得的。好了,各部门准备,下一场戏,开始。”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我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一步步逼近我的耳朵。那个小时候的我靠在墙边睡着了,歪着脑袋,口水快要滴了出来,想必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我想起来觉得真是有意思,我在我的梦里看着小时候的我在做梦。
我忽然看见了奶奶,穿着一件薄纱材质的绣花短衣,一头还很乌黑的短发,摇着蒲扇一边走一边喊着我的名字。那一刻,我好想冲过去抱住她,可是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眶湿润。
奶奶走近那个我拿着蒲扇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头,说“回家吃饭了,怎么叫你都不答应呢?”他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拉着奶奶的手走着,后面跟着那条黄狗,快落下的山头的太阳把影子拉的好长,最后消失在拐角。我看着他们,一边笑一边哭。
“导演,您能送一份这个梦境的文件给我吗?”
“不行,我们这里世界的东西是不能带到你们那去的,况且我们这是要卖钱的嘞,我们也有版权的好不好。”
“什么,你们还要放给别人看,不行,你们贩卖我们的梦境又没有经过我们的同意。”
“没有我们,你们哪有梦境,反正你们从梦里醒来,梦里的事多半我就忘了,还不如让我们记录下来观赏一下。哎,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们,能在梦里见到现实里见不到的人,做不到的事,而我们却不能,我们只能一直活在我们世界的现实里。”
“那,导演,您能通过我未来的梦境给我看看我的未来吗?”
“不行,梦境都是你们的潜意识来的,我们只是把它们整理出来,而且我们世界也有我们的规则,行了,你该回去了。”
“我……”
我从梦里惊醒,梦里的画面一点点模糊,耳机里的歌还只放到第八分钟的那句“神仙要到哪里去找,妖怪要到哪里去找,她在他的梦里,他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