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刚毕业,被分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偏远小站。身边没一个亲人朋友。没事儿的时候,她最爱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情也是灰色的。
单身宿舍外面是一排落光了叶子的大杨树,再远一点是一根灯柱,灯是橘黄的,远远看去像一枝长茎黄玫瑰。
小寒那天晚上,她在那黄玫瑰撒落的微光下走来走去。冬已经很深了,周围冒着寒气,冷得她像冬水里的冬鱼,透骨寒,直至完全失去对冷的感知。
她不惧怕感冒,如果感冒了就可以心安理得回家。
几天之后,她真的感冒了。发着高烧的她回了家却又因为临时被安排替班,回到了单位。
单位里有个对她很好的女同事,说不出来那种好,就是会让她在冬天里感觉很温暖,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听说女同事有一对双胞胎男孩子。转过新年,女同事就要退休了。
记得女同事做得一手好饭。经常会给她熏了鲅鱼,还炸了蘑菇肉丁酱,看她就着块馒头吃得津津有味儿。
有时候,她会很奇怪这个外表强硬的女同事怎么这样温存,怎么会对她这么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她看起来也是难随群那种,对谁都冷冷的保持距离。
唯独对那个快要退休的女同事无话不说。
很多个冬天过去了,她总是会在强烈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时忽然想起女同事。
有一年听说她退休后在大儿子家帮忙带小孙子,她就翻遍了那条街去找。。。
前天下午,她突然接到女同事的电话,说是单位通知所有的退休职工去登记填写资料。女同事在单位里碰见了当年跟她一起住单身的同事,于是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么?我一直都记得你呢!”电话里,女同事的声音热烈而惊喜。
女同事絮絮叨叨了很久。她就那样保持一个姿势笑了好久。
眼前老是浮现当年那个女孩孤孤单单的样子,那盏橘黄灯下她一个人走来走去的身影。
明天小寒。晚上临睡前她对自己说,宜探亲。
人们觉得理所当然的,有时却不必想当然,似乎没有任何关联的,有时却存在片刻真切温暖。
就像卡夫卡写过的,那一脉细溪般的存在,无法成江成河,不禁勘察,却分明闪亮于幽暗。
就像她,从十几岁起,对人世没有任何需索和希求,只安心落进碗里的米粒,衣上的雪朵。
此生,却握得住流沙里的一点点亮色。
她的冬天,就是这样慢慢生根的。
冬水冬鱼。
冬来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