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寻风报仇那日,正值武林大会,那么一群武林正派人士,间隔有距地围了一个圈,圈里锁着寻风和他的师哥。
山上有猎猎寒风,不一会儿就开始飘雪,我在雪中挽了一个剑花,便直冲寻风面门。
一直对峙着的僵局,被我这个寂寂无名的小辈给打破了,眼见着寻风的师哥要怒起来,那些人瞪了我一眼,却无暇再管其他。
一时混战四起,我拿剑指了寻风,厉声道:“说!为什么屠我山庄?”
他闻言却笑了,姣好的面容在雪里开出一朵花,“姑娘,我是个杀手,拿钱办事。”他说得理直气壮,复又问我,“哪个山庄?”
一时间,我感觉四肢百骸莫名发冷僵硬,突然觉得,除了报仇,其余一切皆是可笑。
我知我打不过他,可我就是要打,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心上开一个小口,让那些本就不该存在的东西,悉数流出来,唯有仇恨,不可消除。
可寻风并不接招,他身轻如燕,迅疾如风,光是躲,我也会有片刻看不到他的时候。
我开始慌乱,却不料有人背后偷袭助我,寻风流畅的躲避出了裂缝,我找准了机会,这一剑下去,不死也必伤。
“噗呲”。
是刺破皮肉的声音,我看着这个被我捅了一剑的人,含恨的眼睛不小心抖出几滴眼泪。
“阿芷。”有人自寻风背后唤我,我却不想理,只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为什么替他挡剑?他杀了我父亲你是知道的!因为你爱他对吗?因为你爱他所以你忘掉十年恩情来跟我作对是吗?!”
最后一句话,我是喊出来的。
打斗的人群,因我突然的一声喊叫,顿了顿,连寻风暴怒的师哥也平静了下来,他们看向这里,像是在看一个新奇的笑话。
寻风为她点了穴,控住了血流。我看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紧闭了嘴才能止住我的微微颤抖。
“阿芷,你听我解释,杀害伯父的不是寻风,你找错人了。”
我闻言突然笑了,“你倒不如说我瞎了,说那日火光通明,一片狼藉里,我看错了。”
她还想再解释,寻风却止住了她。
他望着我,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若说有,大概就是伤了心上人的愤怒吧。
寻风抬手一掌拍向我,身后是悬崖,我避无可避,生生挨了这一掌,才不至于命丧悬崖。
他复又转身,去找刚刚的偷袭者,却没找到,看他恼怒的神情,我又想笑,却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这场闹剧以寻风抱着她离开而结束,我没能报的了仇,也没有听到她口中所谓的真相。”
师父今日不知怎了,不像往日般嫌弃我练武懒散,反倒是拉着我,絮絮叨叨地讲起了陈年旧事。
听故事好啊,我拿了马扎,抓了瓜子,听得津津有味,可师父讲到这里却停了,我没听够,急切地问道,“后来呢?师父你报仇了没有?杀害我师爷的到底是不是寻风?”
她从回忆里抽出思绪来,刚刚还有些柔和的眼神,对上我时,骤然变得凌厉,“功夫练好了没有?倒是在这八卦得紧!赶紧练功去!”
我冤枉啊!是您老人家说要跟我讲故事的!我比窦娥还冤啊!
我万分委屈地离开马扎,走到院子里开始蹲马步,看似认真,思绪却早已飘远,后来呢?后来到底怎样了?
后来呢?
后来闻名江湖的寻风放话说自此退隐江湖,不再接任何单,各位英雄好汉若要报仇,找到他,他自会应战。
柔芷走了很多地方,她想找到寻风,她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草草结束一件事,却不知惹了哪家地痞流氓,常派一些人来追杀她。
不论换多少张面皮,都能被识破。
最后一场架,她打得筋疲力尽,眼瞅着那刀就要落在脑袋上,柔芷突然觉得,这样死了也好,正好一了百了。
不过,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达,反倒是听见一声刀剑摩擦的刺耳的声音,柔芷抬了眼,上方有个熟悉又陌生的脸转过来,是寻风,是寻风救了她。
那日,柔芷没有举剑,两个人,反倒是心平气和地喝了壶茶。
“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不会找你报仇!你最好趁我今日没力气,一刀杀了我,就不会有后面的麻烦了!”
寻风面色复杂地盯着柔芷看,见她一把捂住自己的伤口,笑了笑,说:“是小雅让我救你的。”
小雅,是了,那日替寻风挡剑的,被柔芷质疑的,和柔芷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女孩子,她叫小雅。
柔芷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是啊,小雅,她为了你,抛弃了我们多年的姐妹情谊,抛弃了收养她的山庄。怎么?她今日没跟来?”
“她死了。”
寻风面色很平静,柔芷捏着茶杯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不想知道她怎么死得吗?”
“不……”
“为了刺杀我师兄,是的,我是她死了才知道,我师兄才是那个杀了你山庄的刺客,小雅通过接近我,再接近他。”
柔芷的“想”字梗在喉头,说不出来任何话,她觉得那里发酸又发涩。
“不可能,我亲眼见你在山庄……”
良久,柔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又被打断,“见我什么?”
她突然说不出来。
寻风盯着她的面孔,想盯出来什么东西,却失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推到柔芷面前,“这是小雅死前托我交给你的,她还说,她欠你的,还清了。”
还清了?真的还的清吗?
柔芷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没有拆开。桌下的拳头捏了又捏,一些话还是没能说出来,只问,“她就说了这些?”
寻风看向他,那双眼里,还存着不知是对什么的打量,“是,她说完了,就这些。”
“那便是还清了吧。”
柔芷起身,抬步走了出去,天空轰隆隆响起雷声,柔芷在寻风打开伞追上来之前,消失了。
望着这连绵的雨幕,恍惚间,柔芷好像看到两个人,长身玉立的男人撑着伞,一旁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跟在他身旁,乖乖巧巧,伞面倾斜,替她遮住了一方风雨。
一对璧人。
一日练功结束,我终于可以放松,原先搬来听故事的马扎,此时在我屁股下,让我可以捏捏捶捶自己酸痛的胳膊腿。
正当我唉声叹气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身影,那是个男人,年过而立的模样,看到我望过去,也不躲,甚至冲我笑。
鬼使神差般,我竟抬起酸痛的腿脚,朝他走去。
当晚,我又听到一个有头没尾的故事。
话说某一山庄里,庄主而立之年只得一女,疼爱非凡。
少女长至十七年华那年,在山庄的后山处,捡到了一个受伤昏迷的男人,一向善心的爹爹却不让她救,说什么杀手,救了便是祸害,会死更多的人。
少女表示不理解,往后的日子会发生什么,有谁能知道呢?但她知道,今日见死不救,这世上肯定会少一个性命。
陪她长大的另一个少女提出建议,不如用她的人皮面具,这样事发,庄主不会怪罪到少女头上。
少女心怀感激,照做了。
后来的事情像她看过的话本故事般,救命之恩以生情谊,少女想要坦白自己的身份,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叫走,说爹爹有急事找。
之后再相见,便是一地狼籍,烟火连天的夜晚,少女跌跌撞撞奔来,亲眼目睹了阿爹死去的一幕,而被她好心好意救了一命的男人,正笔直地站在血泊里……
“后来呢?少女去找那个男人报仇了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不解地问:“你也认为凶手是那个男人吗?”
我双手一摊,“这不明摆着吗?那个庄主都说男人是杀手了,少女又救了那个杀手,然后杀手恩将仇报杀了少女一家,是个人都能明白啊。”
闻言他眼睛一眯,冲我冷哼一声,“愚蠢。”
我:“……”
不听了!走人!
见我要走,他又拉住我,开始絮絮叨叨地解释,原来男人本是派去要杀山庄的杀手,不过在途中被仇家打伤,后来少女救了他,他原本准备弃掉这单的,然后金盆洗手后前来提亲。
但是他久未有消息,见钱眼开的师兄又接了这一单,他赶到现场时,已经晚了。
我一边听着这人的絮絮叨叨,一边慢慢眯起了眼,他被我盯得有些窘迫。
“城南的桂花糕绿豆糕,秦记的猪肉脯,王大哥家的肉包,还有山上新摘的橘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塞到我怀里。
我暗暗咽下口水,没出息道:“那行吧,我就帮你这一把……咳”
第二日,我醒来时,房间里已没了师父和她的物件,桌上放着还热的包子,包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上言:“乖徒功夫已达上乘,为师已无可再教,就此别过,珍重勿念。”
我哈一口气,拍向身下板凳,疼得我直冒冷汗也不见它有半分损坏。
我疼得捂住手,包着一包眼泪,仰天长啸:“庸师!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