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海清清
01
二十七路站牌下的雪快一尺厚了，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站牌顶上被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除了站牌上清晰的大红字写得站点名称能让人清晰地看到外，台阶和路面几乎分不清了。
乔媛呆呆地望了望天空，雪片很大，像鹅毛般，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落在她的肩膀上，落在她毛茸茸的针织帽子和粉粉的手套上。乔媛耸了耸肩膀，在站牌的杆子上踢了踢脚，试图把雪和泥巴踢下来，无奈的是，她冷的连力气也没了。
正对着二十七路站牌的是南都市陆军学院。刘少卿以前就在这里读书。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应该是一名少尉了。乔媛心想。
这几年的冬天一直下雪，比前些年都要大很多。乔媛皱了皱眉，一个多小时了，二十七路车还没有来，天快要黑了。
这里离市中心很远，要倒好几趟车才能回到住的地方。乔媛毕业两年了，这几年来，每年的下雪天，她都会来这里。她和秦正分手了，原本，她们是很甜蜜的一对。 只是，少卿他……
02
乔媛和少卿是老乡，从高中时期，少卿就疯狂地喜欢着乔媛。
上了大学后，乔媛在外语学院，少卿考上了陆军学院。两个人在一个城市，但是乔媛在市内，少卿的学校在偏远的镇上。学校管理特别严格，每天早上急行军十公里，每天必备的训练：叠被，穿衣都有具体时间，晚上睡觉也必须按规定时间。手机不允许用。每个月只有一次的外出办事假。
乔媛不喜欢少卿，只当他是普通朋友，少卿却不管这些，他总相信自己的行动一定会感动她。
刚来城市的那一年，乔媛还不认识太多同学，外语学院基本上都是女生，每天叽叽喳喳讨论的也都是男人，或者讨论谁长得好看……乔媛有事没事总会给少卿发个短信，说自己觉得好孤单好无聊，少卿没办法看手机，但是他有时候上洗手间就会偷偷地给乔媛回个短信，告诉她自己几号有假，到时候去看她。
03
乔媛那时候就期盼着少卿快过来，她和少卿太熟了，少卿虽然长得帅，而且也很阳光，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他的眼睛就想笑。少卿经常开玩笑说自己的脸上肯定写着笑话两个字。
少卿过来的时候穿着军装，看着一脸正气，女孩子们全都从窗户上花痴般地看着他，因为是女生宿舍，男生不允许进去，所以少卿每次过来，都是笔直笔直地站在宿舍大楼门口处的左侧等乔媛，看到乔媛过来，会很腼腆地跟她打招呼。
乔媛朝窗户上的姐妹们挤眉弄眼的，意思是他来了，我出去了，然后她就跟少卿一前一后走着出去了。
少卿家里条件挺好，但是因为在军校，他吃穿都不花钱，学校每个月还补贴好几百，所以，每次来，少卿都要跟在乔媛后面为她买好多东西。
乔媛是个女孩嘛，爱花钱，要买的东西太多了，外院的女生大多都爱打扮，穿的很洋气，少卿看乔媛穿什么都漂亮。每一次乔媛跟他买衣服，换了一身出来后问他：少卿，你看我穿这件咋样？少卿眼神都直了：媛媛，天哪，你怎么会这么美，我刘少卿上辈子肯定拯救地球了。乔媛这时候就会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04
乔媛慢慢和朋友们熟悉了，后来，宿舍搞了一次联谊，和电子科技大学的男生宿舍一起聚餐唱歌，有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工科男吸引了乔媛，大家互相介绍后，乔媛知道，这个男生叫秦正，是电子工程系的团支部书记。
旋转的灯光，幽暗的包间，低沉地情歌，还有深情的对唱，乔媛有意无意总是偷着瞄秦正，秦正始终保持着淡定的神色，根本就没注意到乔媛。
外语学院的女孩们各个都漂亮大方，而且热情似火，很多女孩都和男孩们一起唱情歌，最后，就只剩下乔媛和秦正在一边一直没表态了，大家都起哄着让他俩对唱一首情歌。
乔媛羞红了脸，幸好，灯光很暗，根本没人注意到乔媛发红了的脸蛋。
两人硬是被推着唱了一首歌，乔媛发现，原来秦正唱歌真的好好听，有点像张雨生的声音，甚至他唱歌时对着自己的眼神都让乔媛的心狂跳不止。
乔媛深深地陷了进去，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唱完了，大概两人唱得太好了，大家都叫嚷起来：哇，两个歌神啊，以后要天天给大家唱歌啊。
05
乔媛不再联系少卿了，她频频地给秦正打电话，有时候是电脑问题，有时候是安装软件，有时候又是买音响，总之女生干不了的活她就会找秦正来帮忙，没有事也会想出一些事情来，反正就是为了叫秦正出来。
宿舍的女生都不解地看着乔媛：乔媛，你这是要移情别恋了啊？你让你家少卿咋办啊？他站在风里笔直地就像一棵白杨树，要不然，把他让给我吧。宿舍的女生笑哈哈地说着。
你要喜欢，我把他让给你。乔媛莞尔一笑。
你能舍得吗？他那么帅，以后肯定也是个听话的老公，你看起来还是适合当军嫂。上铺的女孩继续说着。
你才适合当军嫂呢，我说了，我跟他就是老乡，没那层关系。乔媛不开心地说道。
可是我们都觉得他对你简直太好了，再说了，女人这辈子，不就是找个对自己好的人吗？对面铺上坐着的女孩，抱着枕头，一脸迷惑地看着乔媛。
可是乔媛根本顾不上想少卿，她心里只有秦正。
06
少卿到市里来了，他打电话乔媛不接，他留言，乔媛也不回，乔媛告诉少卿，她有男朋友了，少卿说没事，他就是想看看乔媛。
少卿在市里也没有朋友，他的战友都在学校里，因为一二班，一个月只有一个人出来，他没地方可去，就在学校附近的饭店吃饭，又在附近的咖啡馆喝茶，一直就这样，等着看乔媛。
乔媛回来很晚，少卿忙迎上去：媛媛，你别回来这么晚，不安全的。外面的秦正眼神亮亮的，隔着镜片都能看到他眼里的柔情，少卿把手缩了回来。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秦正，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刘少卿，乔媛的哥哥。
秦正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然后乔媛依依不舍地拉着秦正的手，满眼里都是不舍，最后她撒着娇：你快回去嘛，好晚了。我马上就进去。
秦正离开了，少卿又追上去：媛媛，你以后不能回来这么晚，不安全。
乔媛听不进去，她根本不知道少卿在路边的咖啡馆喝了一天的茶，也不知道少卿为他省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07
少卿每个月还会过来，他还是坐在学校对面的咖啡馆或者面馆里，乔媛不知道，
乔媛和秦正有时候晚上不回来，秦正带她在外面住了宾馆，乔媛失了身，可是乔媛乐意，她觉得秦正喜欢她，她愿意给他。
乔媛晚上两点的时候回到了学校外面，她准备翻墙，秦正把她送到学校拐角的这条路上就离开了。
少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吓了乔媛一跳，乔媛看到少卿忧伤的眼神，她撅了噘嘴：我们就是去外面酒吧玩了会，没想到晚了。
少卿不说话，他说，宿舍门已经关了，你跟我去外面住吧。
乔媛不同意，她觉得自己不能和少卿出去，这样会被秦正误解。拗不过她，少卿只好把她托起来，让她翻了过去，看着她走进了宿舍楼的大厅，他开始想着自己要去哪。
那天晚上，少卿跑了几十里路，回到了宿舍。
第二天乔媛从睡梦中醒来，就收到了少卿发来的短信，说自己回去了。
宿舍的女孩告诉乔媛，少卿在校门口等了她一整天，后来，咖啡馆和饭店关门了，他就一直在这条路上溜达，直到乔媛回来。
08
时间过得好快啊，少卿每个月只有一次出来的时间，很快就是大雪飘飞的冬季了，这年的天气出奇的冷，乔媛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毛线织的帽子，戴着毛手套，穿着雪地靴，带着厚厚的围巾和口罩。站在雪地里也会瑟瑟发抖。
为了整日和秦正在一起，乔媛经常要坐公交去电子科技大学。
雪已经很深了，车很少，路上几乎没有人了。乔媛还在路上走着，秦正就在她的身旁，她忘记了少卿多久会来，甚至只有少卿给她钱的时候，才知道一个月又过去了。
这样的大雪夜，雪很白，照的一切都那么清晰，路边的树木和商店在风雪夜守候着。雪在两人的脚下咯吱咯吱响着，秦正搂紧了乔媛，把她反拉回自己怀里，然后深情地吻着她。
乔媛心猿意马，也回他以深深地吻。
两人就这样紧紧拥抱在雪地里。
突然，两人听到有人低低吼着：快把钱拿出来。
乔媛没太听清楚，她用手抓紧了秦正的腰：正，吻我。
秦正的身体猛然抖了一下，然后推开了她。
09
三个歹徒就这样持着刀对着他俩，乔媛吓得尖叫起来。但是很快被其中一个捂住了嘴巴，秦正吓得立刻跪下了：求求你们，别伤害我，我把钱都给你们。说完，他把自己的钱包从兜里掏了出来。
乔媛使劲地摇头，其中一个人一脸鼻涕地朝乔媛的脸上蹭去：再动，再动老子就地办了你。
乔媛不敢再动，只是木呆呆地看着地面。
她突然听到雪地里咯吱咯吱声很近了，接着，一个巨大的力量，那个搂着她的男人被踢飞到了一边。
乔媛看到刘少卿身上都是雪，一把把她拉在了自己的身后：媛媛，快打电话。
乔媛想打电话，可是没电了。刘少卿一边掩护乔媛，一边把自己的电话递了过去。
其中一个歹徒飞起一脚，踢飞了电话。
秦正看到这里想要捡起电话，一个歹徒马上冲过去把电话踩在了脚下。
秦正吓得直磕头：我就是想回去，没想干啥。
歹徒飞起一脚，就把秦正踢到了一边。秦正的头撞在了台阶上，一下子流血了。
秦正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10
刘少卿一边护着乔媛，一边跟歹徒对打，后来，两个歹徒一起把他压在了身下，一个歹徒拿起刀子，一下子戳在了他的左胸部，又一个歹徒对准他的太阳穴又是一刀，刘少卿挣扎着对乔媛吼道：快跑，傻瓜。
乔媛撕裂般地吼起来：不可以，少卿，不可以。但是已经晚了，她从另一个歹徒的怀中挣脱出来时，刘少卿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血把整片雪地染成了红色。
歹徒跑了。
乔媛抱着刘少卿的身体，拿着他刚刚扔下的手机，撕心裂肺般地对着120喊道：快，快来，快救救他……
乔媛发现自己的泪都快结冰了，刘少卿的身体好冷好冷，她心里默念：少卿，你不能，不能死，我以前不听话，其实，我，真的……
可是她说不出来，她只有眼泪，120来了，他们迅速把刘少卿抬进了救护车。
乔媛紧紧跟着，握着他的手，可是刘少卿一点反应也没有。
乔媛感觉刘少卿的胳膊软软地垂了下去。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秦正不见了，乔媛不想再见秦正，跟刘少卿比，他怎么可以说爱？乔媛想，可是，我宁愿你活着，不要为我这样。
刘少卿死了。
乔媛在医院的楼道里坐了一晚上，她好冷，好冷，冷的心都在打颤。
11
乔媛的舍友都知道刘少卿死了，她们不知道该骂乔媛还是该安慰她？
终于，上铺的女孩骂了一句：乔媛，你知不知道，下着那么大的雪，刘少卿就在咱们这一路等你，等了你一天，不，等了你一年多。
对面铺上的女孩说：是你害死了他。你说你怎么就喜欢脚踏两只船呢？刘少卿多好，哪一点比不上那个秦正？
还有一个女孩说：你们快别说乔媛了，她比谁都难过。
大家默不作声，乔媛大声哭了起来：对，你们说的对，是我害了他，我辜负了他。
学校通知了家属，就在学校附近的山上埋葬了刘少卿。
乔媛不敢告诉刘少卿父母实情，可他们终究还是知道了。
你说你，我家少卿哪里对你不好了，你要这么对他。刘少卿的妈妈哭着说。
哎，算了，也不能全怪她。刘少卿的爸爸劝慰道。
不怪她怪谁，是她害死了少卿。刘少卿的妈妈掩面哭泣着。
是的，是我害死了少卿。乔媛想。雪还在下，乔媛想起那雪和血融在了一起。仿佛是一朵血色的花。
12
媛媛，我这辈子就想娶你，别的人我没感觉。刘少卿说。
去你的，我才不嫁给你呢。乔媛说。
她看到雪地里走过来深深浅浅的两个身影，是她自己和刘少卿，他微笑着，身材笔直，一身军装在雪地里煞是好看。
那是乔媛第一次来刘少卿的学校，二十七路站牌下，他就在那里站成了雪人。
都说了，不让你过来，我去你们学校。刘少卿说。
我过来想看看你们学校嘛。乔媛娇嗔地说道。
乔媛看到刘少卿一闪而过。她眼前只剩下了冰冷的雪地和孤独的公交站牌，远处对面，是刘少卿上学的地方，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兴许，我就成了军嫂。乔媛想。
她站在二十七路公交站牌下，也像几年前刘少卿一样，站成了雪人。她终于知道，站在风雪里等待的滋味。
可是，她这辈子，也不可能等到那个人，如果还是几年前就好了，没有如果。
风还在吹，雪还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