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去崇明岛看看。
对崇明岛的向往始于学生时代。无法想象,长江流域的泥沙能够在入海口沉积成一个1300平方公里的中国第三大岛。
而一颗沙子,历经数千公里的长途跋涉,当它在海边驻足,遥望来路时,又是何等的怅惘和感慨?
崇明岛的形成始于唐朝,不到两千年时光,即从两个刚刚露出水面的沙洲,成长为一块80公里*15公里的浩淼广阔新地,让人不得不感叹沧海桑田的伟力。
崇明岛与相邻的长兴岛、横沙岛,以及北方的黄河三角洲、南沙的吹填岛屿一样,依然在快速成长。据测算,崇明岛正以每年5平方公里的速度快速扩展。疆域不断扩大固然可喜,可也说明长江流域水土流失的治理还需进一步努力。
由于地球自转的原因,北半球水流向右偏转,使得崇明岛更靠近北面的江苏,反而与行政主管地上海距离较远。目前,崇明岛与北岸最近处只有不到两公里,或许不远的将来,崇明岛可能变为崇明半岛。
对于新生土地和未知世界的向往,使我对崇明岛非常神往。可是,作为一个北方人,连黄河泥沙的冲积地——黄河三角洲(山东东营,末端为利津县)都没有去过,遑论崇明呢?
可是,世事难料,上个星期,因为一位客户的数据需要现场处理,我竟偶然踏上了崇明岛的沙土地。
作为一个已经被都市圈养了四十年的社畜,突然来到一块中国最新的土地上,心情是违和的。
都市的空间狭窄,人群、高楼、事务、流量……将空间压缩成一块饼干,人心也被挤压得越来越小,只剩下压抑与无奈。
可是,甫一踏上崇明岛,那份不打折扣的平阔,却让我有些不大适应,甚至有些眩晕。我知晓,自己的心已经变小,已装不下这广阔天地了。可是,我的童年,每天都面对着鲁西南一马平川的天地,如今为什么就不适应了呢?
不由得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感觉自己似乎被广阔的空间稀释,变成了一摊烂泥,已经无法直立行走了。
原来,空间尺寸真的可以改变人心的大小。
我站在崇明岛上四处张望,隔着浩瀚的水面,南面就是魔都上海。
上海有种特殊的气质,这个飞奔的城市,终将成为世界之都。可是,面对它逼人的繁华和无穷无尽的建筑,恍惚之中,感觉它与我一直生活的济南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一瞬间,我似乎站在了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点,现实处境与向往之地的交界处。
站在这岛与海的吻合处,我陷入迷茫之中。
多年以前,在一次突如其来的商战中,我受到重创,从此变得轻度自闭,不再相信人性,只相信永恒的利益。
从那次惨痛的失败中艰难走出后,从头再来,二次创业,终于东山再起,基本实现了财务自由。可是,所谓的财务自由也只是纸面富贵而已,随时会重回赤贫。
对面的上海,就是我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栖身其中,被裹挟着飞奔,犹如在一辆没有刹车的电动火车上翻滚,不知道下一站究竟在哪里。
转过身,面对着崇明岛绚烂的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地,我的身心、我的眼睛似乎都要醉了,禁不住向花海走去。
面朝大海,是一望无际深不可测的上海。
春暖花开,是一望无垠久未亲近的花海。
我应该在花海中徜徉,还是回到都市重新自我囚禁?在略显不真实的崇明岛的遗世独立中,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客户的来电,那是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他在质疑我提供的数据不够准确。
我敷衍着,解释着,崇明岛在脑海中已经不复存在,我要乘坐下午六点的火车,离开这里,回到济南,然后坐在办公室里,倒杯茶,翻翻视频,看看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