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和阿富的故事（一）
1
阿秀是家里的老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两个妹妹，老一辈的思想都很传统，重男轻女，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的使命是嫁人，相夫教子，操劳一生。
阿秀小学一年级没毕业，就被捻到地里干农活了。
阿秀性格刚强，对知识充满了向往，反抗过她爸爸。在那样旧观念氤氲的小村庄反抗哪里有用，顶多被打一顿，罚她几天不许上桌吃饭。
阿秀是聪明的，阿秀身上会揣着她哥哥的书，在一个人的农活地里，在烈日当头的午后，偷偷的认字。
认真的聪明劲也顶用不了多少，知识没有老师教多半也是无用的纸上谈兵罢了。阿秀到底还是没读过书的文盲。
那时候的婚姻都是父母之约、媒妁之言。
十四五岁就被商量着介绍亲家。有些人家为了不麻烦，直接用自己家的女儿去交换亲家的女儿，这样一来，连嫁妆聘礼都省了。
阿秀是老三，家里最不受宠的一个，方圆几十里没有人不知道的。媒人当然也不愿意给她介绍。
老一辈重视长子，宠着老幺，阿富是受尽苦头的也不遭家里喜欢的二儿子。
那时候二十岁的男孩还没有结婚是会被说闲话的，阿秀家爬个上坡路就到阿富家里，因为两个都不讨喜，也就莫名被凑到一块了。
老一辈结婚了就得分家，阿秀的妈妈是个好妈妈，想体面的让女儿嫁过去，阿秀爸爸说嫁出去的女儿 泼出去的水，甭管。
阿富家里在分房子上是平等的，这也让阿秀的担心少了一点，至少不用寄人篱下。
阿富和大哥是在一个老房子里，阿富是进大门的左手边，大哥是右手边，她们的大厅也是一人一半的，但分家也不能太较真吧。
两个老人多半是在大哥家里，也帮忙带着小长孙。
娘家的态度多半也会决定婆家人对阿秀的态度，阿富家对阿秀也不好，农会大忙的季节都是阿富在地里风吹日晒的，庄稼收割了都放在大儿子家里，阿富半点也拿不到。
阿富是知道的，知道他和阿秀半点靠家人的资格都没有。阿秀的妈妈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了，会在夜里深夜起床把偷偷藏在怀里的米送到阿秀家，这些阿富是知道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记着这种好，拼命努力加倍的对阿秀好。
阿秀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婆家重男轻女观念比阿秀家还严重，认为女儿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女儿就是赔钱货，所以从生下来到做完月子，婆家都没有人去照顾过阿秀。
即使在很多个夜晚，阿秀因身体不适嗷嗷叫，婆家人听到了也不会起身关心，阿秀也就靠着阿富的照顾和阿秀妈妈偶尔偷偷送点吃的含泪度过。
挨过了那么多难捱的时光，吃过了那么多的苦，阿秀以为都会好的。
但阿秀的命运是坎坷的，阿富害怕厨房的小门不牢固，顺手拿了几枚钉子在钉。而女儿在阿富订完钉子没几天就生病走了。
后来听道士说，那一年家里都不能订钉子，订钉子相当于订女儿。阿富把钉子拔掉了，但也晚了。
道士说的是真的，阿富弟弟的女儿在不久也生病了，四处求医不行，阿富去他家见到养猪的围栏上有新订上去的钉子，拿钳子拔掉后，阿富弟弟的女儿就跟没生病似的活蹦乱跳的了。
这是奇怪但又小确幸的事件。
第一个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第一个刚学会走路开口叫妈妈的孩子，第一个每日每夜寸步不离陪伴着的孩子，就这样走了，阿秀的难过连阿富都很难完全体会。
那一年，阿秀生下了一个小胖孩，阿富的奶奶闻声赶来笑的很欢，阿秀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只有阿富知道她在想女儿。
庆幸后来他们又生了个小女孩，阿秀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阿秀阿富把女儿宠上了天，能抱着就不会让她坐着。
阿富的爸爸当然不开心，女孩子终究要嫁人，对她好也是浪费。他对阿富说，一个家要有两个男人才能撑起来，希望阿富再生一个男孩。
父母之命不可违，难的是阿秀又生了一个女儿。阿秀是见识过阿富爸爸的心狠手辣的，阿富爸爸曾经在小外甥女的嘴里塞过柴火烧过的灰，被发现了没得逞。也曾经把小儿子的女儿送给其他村落的人，一连送走了两个。
阿富的爸爸说过让阿秀把小女儿送人了，但阿秀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会这么做，她会给阿富再生一个男孩的。
那以后阿秀每晚每晚的抱着小女儿，特别紧特别紧。
两年后，阿秀真的生了个小儿子。也终于应了阿富家成双的要求。
阿秀小时候没能得到的，现在都想加倍给自己孩子更好的。
所以他们把两个女儿都送到学校去读书，那时候学费是几块钱，但阿秀连一块钱都拿不出。
村里只有一位老师，是外地人来支教的，阿秀就让老师住家里，抵学费。那时候老师都是挨家挨户轮流吃饭的，到阿秀家的时候，阿秀就让老师先吃，自己吃剩下的。
村里人看着阿秀都觉得她傻，没钱还送女儿去读书，女孩都要嫁人的，这不明摆着帮别人养女儿吗，真是自作自受，还不如让两个女儿到地里干农活，省的自己一天天忙里忙外的操劳一生。
阿秀说，自己小时候没能力读书，现在活的窝囊了点。再窝囊也不能让孩子们走老路。得让他们多读书，知识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阿秀的孩子也算争气，个个都是读书的料。再大一点的时候，阿秀就筹划着把孩子送到镇里去读书了。
阿秀实在抽不开身去镇里照顾他们，就嘱咐大儿子要照顾两个妹妹，那一年大儿子也不过是八岁，他们年龄差都是两岁。
阿富哥哥妹妹家的孩子全都下地干活出门打工了，只有阿富的孩子在读书，阿富的爸爸劝过阿富，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别人家女儿出去都赚钱了，你就不要浪费钱去供女儿读书了，这两个女儿上大学的学费你留着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不好吗。浪费钱啊浪费钱。
阿富也知道自己没钱供这么多个孩子读书，但他说只要孩子愿意读，再苦再累他都愿意承受。虽然苦但阿富阿秀一直努力坚持着。
小儿子也慢慢长大了，他们寻思着举家搬到镇里去，但农活还是要收割，不然入不敷出的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也没办法，就让阿富累点，两头跑。
阿富白天在小村庄干活，晚上就拿着粮食作物回镇上。
阿秀当然不会看着阿富一个人辛苦劳累。在租来的房子外搭起了帐篷和围栏，养起了猪。
阿秀阿富都是不太会表达的老实人，他们的爱都在行动力细节里和藏在心里。
那时候，几十户的村庄只有阿秀家为了照顾孩子搬到镇里。
其他孩子都是走读，一个星期回村里一次，拿点干粮和一星期一块钱的生活费。
那些小孩子里有很多是阿秀的娘家人和阿富哥哥妹妹家的。知道阿秀家搬到镇里，个个都想方设法怎么毫不费力的把手伸向阿秀家……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