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九月深秋，风清气爽。余忽兴起，独往山中。信步所至，山、石、林、亭、人皆弥秋意。欲寻晚桂，未得，然得见村家晾制桂糖，叫卖于行人道边，亦可不负此秋约也。是夜，甚寒，鼻息成雾。余方惊觉：冬之至耶？

幸好，未失秋约。

深秋的明亮天气里，我独自骑行在最爱的杨公堤上，像往常一样。喜欢这条路，不只是因为车道平坦、树木遮荫，还因为沿路分出去的小径，往往将人引向别样的风景。一路骑来，只见阳光透过湖边的水杉林，忽闪忽闪的。每上一座拱桥，视野开阔处，都有三五游人留赏湖景。

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出游，不用列太多的计划，也不用委屈难得的兴致，行到何处，便游到何处。目的地是模糊的，唯一的预期是寻访早有名声的“满陇桂雨”。骑行多次，杨公堤附近的路都熟悉了。在地图上查看了大致位置，就直往满觉陇路骑来。

到了下满觉陇，停好车，发现这里竟然是民宿错落、庭院小巧，倍感惊喜。我沿着大路向前走，这明显是上山的路了。走了一段，似乎闻到空气里一丝极淡的甜香。我心里想着，这就寻到晚桂，未免太过顺利。再走几步，发觉不是桂花树，是路旁小铺卖的桂花糖，一边长桌上还铺晒着一层金黄的桂花，满满的都是秋的味道，不觉莞尔。

更入山林，行人稀少。不时驰过的车辆，或卷起几片枯叶，或轧过几颗松果。山路盘旋，只觉得愈走愈渴。随手打开地图，发现竟然已将满觉陇一片走完，大感惊讶：这一路上，并未有丝毫“桂雨”的痕迹啊！眼见大路旁引出一道山径，像是一个可去之处，于是赶忙寻过去。踏过石阶，转过假山，穿过凉亭，跨过枯涧，眼前寂无人声，只有树木葱茏、秋叶满地。半山处有座仿古庭院，然而月洞门却是紧闭。

一无所得！急忙回到原路，口中干渴又更加地催促起来。回下满觉陇去？路程似乎也非一时可达。这时候，大路边的车站牌跳出来劝说我了。不，不行，时间尚早，就算没能遇见桂雨，难得这次秋日远足，怎能半途弃这秋山而去？心神稍定，终于下定决心继续沿路向前。不久，道路钻出山林的浓荫，面前忽然亮堂起来——原来已经快近山顶。路的一边是山崖，有一队骑行爱好者停下来拍照；靠里的另一边则是多时未见的民宿和茶铺，然而我却不觉得那么焦渴了。

翻过山头，脚下的路程终于轻松起来。这后半程路，又收获到了好几处惊喜：龙井古井、茶博物馆，还有山坡上梯田模样的碧绿茶园！再转过一个弯，发现路口立着一座木色牌坊，下面站有两名背包客，正展开手中的地图查找什么。牌坊之后，房屋式样又别有一番山村风格。看那牌坊面上，赫然写着“龙井村”三字。哦，难怪附近尽是茶铺和茶园，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寻访龙井村远远超出了我的计划，我想，就把它当作一个悬念，留给下一程探寻吧。

回到下满觉陇，已是傍晚。也有游人结伴而行，看来都在归途了。斜阳温暖地从他们身后照射下来，留下长长的影子。民宿们的小庭院都还空荡荡的。小面馆里适时飘来酱油的甜味。照我的脾气，乘兴而来，须尽兴而归。今日空手而来，空手而归，算不算得上尽兴呢？

入夜，杭城里冷得多了，鼻息都凝成白雾。是冬天到了吗？我略感惊异，又暗自庆幸：总算，没有白白辜负这一场难得的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