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那时,苏离上高一,考上重点高中的喜悦还未散尽,便被裹挟着涌入了刻苦学习的浪潮。
报到那天,妈说:“小离,好好奋斗3年,考个好大学,往后的生活就有指望了。”就是从那一刻,苏离感觉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然而16岁的苏离开始有了些惆怅,又不足为外人道,那惆怅便感染了忧伤的气息。苏离时常不在状态,视线从课本移到了窗外,绒花开得正盛,在风里摇摆着,像极了戏里女孩子的粉红羽扇,她有些迷醉了。
突然间,“啪”地一声响,她一激灵,看到一个细细的长长的东西落到了她的课桌上,她叫着跳起来,慌乱中挤在了与她一个过道之隔的邻座苏小北身上。苏小北有些尴尬,想扶她,又不好意思,便坐着不动,任由她差点把他挤歪了。
后面的程斌拍着手笑起来,然后探过身捏起她桌上的那玩意儿,不过是跟鞋带,黄褐色的鞋带。可她真吓坏了,脸色变得苍白。程斌看了看她,想说句对不起,到底没说出,只没意思地把那根惹祸的鞋带拿走了。
该死的程斌。苏离咬着牙骂了一句,眼中快有泪水溢出了,她对苏小北说:“班长,程斌这么欺负人,你要管管他。”
苏小北是他们班长,不苟言笑的一个人,此时他的脸窘得通红,因为苏离挤在她身后,还没有任何想离开的意思。他结结巴巴地说:“请你——离远一点。”
同学们哄堂大笑,苏离一惊,赶紧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她羞红了脸,伏在桌子上,半晌没抬起头来。
Two
下午课结束的时候,苏离把苏小北堵在了回宿舍的路上。跟他一起的同学挤眉弄眼乱起哄,苏小北有点恼怒:“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苏离突然噎住,什么也不想说了。她一转身,长长的发便扫过苏小北的脸,苏小北愣住,她却咯噔咯噔气呼呼地走了。“苏小北是个神经病。”苏离喃喃自语着。苏小北没说话,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一下。
其实,苏小北跟苏离是旧相识,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样生疏,他们来自同一个小镇,那镇上的人一大半都姓苏。所以刚来时,大家都问他们是不是兄妹,是不是堂兄妹,苏小北便蹙着眉头,大声叫着:“不是,什么都不是。”
苏离便觉得很诧异,他们俩小学同校同班,初中同校不同班,到了高中,竟然又被分到一个班,任谁都觉得是缘分,可是苏小北,这个神经病,非要装做不认识她。
苏离本来想为中午的事对他说声对不起的,没想到又被他蛮横的样子气得不轻,索性不理他了。她心里说:“苏小北,从此以后谁也别理谁!”
晚上,苏离躺在床上睡不着,不明白苏小北到底是怎么啦,以前那样亲密地一起玩一起做作业的事情都忘记啦?她想着想着,觉得苏小北就是忘恩负义的人,至于他忘的是那种“恩”、负的是什么“义”,她也说不清。
Three
第二天去教室的路上,苏离看到程斌在教学楼前的大松树下站着。她远远地绕到教学楼的另一端上去,程斌还是看见了她,迅速追过来,顺手抓一下她的马尾辫,苏离偏过头,厌恶地看他一眼。
程斌是个奇葩,平时除了讨厌,就是懒散,但是,只要他那门课落后了,他略一用功,他准拿下那科目的第一名。班主任常常夸赞程斌聪明绝顶,苏离倒希望他真的“绝了顶”,那才叫现世现报呢。
苏离一上课便向老师申请换位置,老师还没说话,程斌就站起来说:“老师,我改,我全都改了。”老师便笑眯眯地点点头。
苏离挤眉弄眼向苏小北发出求救的讯息,苏小北视若不见,低下头去看课本。苏离对苏小北生出点恨意来,如果他能够帮她说几句,老师一定会同意,她也就能逃脱程斌的“魔爪”了。可恶的苏小北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苏小北是讨厌程斌的,苏离看得很清楚,因为程斌一出现在苏离面前,苏小北就露出厌恶的神色,可是他除了对程斌呲之以鼻,再也没有其他的举动。
苏离想,到底是苏小北太过正直了,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这时候,她就看向窗外,绒花树的叶子逐渐变成深绿的了。
Four
苏离在分科的时候悄悄告诉苏小北,她选了文科。她希望他劝自己留下,他却说:“好啊,你适合学文科。”苏离再度无语,她知道有些事自己要放下了。
高二时,苏离果然去了文科班,苏离的文章写得漂亮,英语成绩也好,理化却是她的克星,学文科倒是理性的选择,另外她再也不用对着呆木的苏小北生气了。
可是校园里到处都是苏小北的身影,他当学生会主席了,他主持学校的某项活动了,他成了众多女孩钦羡的对象,即使苏离不想知道他的事,也总有一些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
有时候他们在某处遇见了,苏离只当没看见他,低首敛眉擦身而过。
程斌竟然也选择了文科,报到的那天,苏离一进教室就看见了他,他坐在课桌上,脚踩凳子跟几个同学侃大山。她愣了半天,得出个结论:这个“数理化”的奇才,一定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那天,程斌在给她的一本书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苏小北不爱你,真正爱你的人是我。”苏离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懂得这两个男孩了。
“表白”后的程斌再也不作弄苏离了,他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学习,偶尔把学习的资料悄悄放到苏离的课桌里。苏离有些感动,却从来没有回应过他。
他很快成为班里的姣姣者,苏离对他的歉疚慢慢减少了。
Five
三年后,在一次同学聚会上,苏离再次看到了程斌,他挽着漂亮的女友,大方地向她介绍。那是他们考上大学后第一次聚会,来了很多同学,苏小北却没有露面。高三毕业,苏小北家里发生一些变故,没能上大学,跟着一个亲戚学做生意,家里已经给他订了亲事。
大伙闹哄着一遍又一遍打他的电话,终于把他烦了过来。他略显成熟了,棱角分明的脸,忧郁纯净的眼,苏离心里有些什么被触动了,也只是笑笑上前与他握手。
散场时,苏小北提出送苏离回家,苏离谢绝了。他上前抱抱她,转身走了。
然后,苏离收到苏小北发来的短信,他说:“那年,我答应了你妈,高中三年,不跟你太接近。我知道程斌也喜欢你。后来辍了学,我断了念想,真心希望你们俩在一起。”
苏离抬头望了望天,不肯让眼泪流出来。
她想说:“那一年,我喜欢看教室外面的绒花树,满满的繁花烂漫,两棵,比肩携手而立,就像一起长大的你我,多希望我们像它们一样,永远在一起。”
她终究没有回复那条信息。
她明白,苏离和苏小北终究是错过了,可是她仍然心存感激,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以及窗外的那两株绒花树,将是她记忆深处永远的锦瑟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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