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去拉萨

我是第二次去西藏。

有人说,人的一生要去两次西藏,第一次去是把心放在那里,第二次去是把心收回来。我没这么浪漫,也没这么有情怀,这次去纯粹是陪人——陪爱人和朋友,他们都是第一次去西藏。

按照我的想法,为节约时间,应该乘飞机直达拉萨,但朋友担心没有适应期容易出现高反,强烈建议坐火车去,理由是除了慢慢适应高反,还可以亲身体验徐千雅《坐着火车去拉萨》这首歌的意境。想到作为一个旅人,可以暂时从乏味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两天两夜里只需睡觉、听音乐,或者百无聊赖地看窗外流动的风景,不禁有些动心,就同意了朋友的建议。出于错峰的考虑,我们把出发的日子选在8月25日。

25日下午4点多,我们就到了Z164次列车的候车厅,只见里面人头攒动、座无虚席。看来,有着“这一生一定要去一次西藏”执念的人还真不少。听口音,除了上海人,更多的是来自江苏、浙江不同地方的旅客,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但鲜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参加团队游的,有家庭自由行的,也有恋人成双游的,大多神情激动,难掩兴奋。

18点33分,列车缓缓启动,在铁轨的哐当哐当声中一路向西,开启了4174公里、途径17座城市、47小时27分钟的超长途旅程。虽然是绿皮火车,但没有拥挤和喧闹,车厢、卫生间都比较干净,被褥也比较整洁,只是包厢的空调不够给力,请服务员过来调试了一番却依然如故,只能作罢。

漫长旅途中,年轻人唱着诗和远方,而中年人只带着故事和酒。列车出上海后进入江苏,虽天色尚早,但窗外的景色早已熟稔,提不起观看的兴致,于是打开啤酒与朋友对饮起来。陈年往事,故友新朋,边喝边聊,海阔天空,不觉已到夜半,便投箸洗漱,上床休息。对朋友来说,铁轨的哐当声犹如催眠曲,不久就发出了鼾声,但于我却是十足的噪音,整夜辗转反侧,睡不踏实,又时常被热醒。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发现窗外晨曦初露,一看表,已经是26日早上6点多,列车正在河南境内飞逝。天空飘着细雨,只见丘陵绵延,遍布绿色杂树。民居较为低矮,通常前边是院落,后面是一排平房,院内常栽有高大的果树。进入陕西境内,两边的山立即变得陡峭险峻,明显感到黄土高坡对视觉的挤压感。令人欣喜的是,每个山坡都披着绿装,植被郁郁葱葱,在雨中摇曳——黄土高坡已经变得名不符实。田里的玉米已经成熟,绿色绵延无际,无愧八百里秦川之美誉。民居以平房为主,间有二层楼房,瓦片多为珠红或金黄色,看上去甚为鲜艳,成为一大特色。火车进入甘肃省后,便一路与著名的祁连山相伴。可能是缺水的缘故,山头上的植物明显稀疏、零落,不复满眼碧绿。民居多为平房,相比而言,村落的建筑也显得简单、无序。进入青海后,远近的山又马上变得柔和起来,山坡上铺满了绿油油的草本植物,满眼葱翠、赏心悦目。

19点多,冒着细雨,列车缓缓驶入西宁站。由于时差关系,西宁的天还没完全黑。所有乘客都被要求下车,换乘西宁到拉萨的有氧列车。利用二十分钟的换乘时间,乘客们有的擦拭靠近自己座位的车窗玻璃,为拍摄最美风景做准备,有的站在列车车次标牌前拍照留念,一个个笑容满面,兴高采烈。

19点27分,列车缓缓开动,朝有着“世界屋脊”之称的青藏高原进发。                          黑暗中,列车驶过德令哈。对于我来说,因为海子的《日记》,德令哈成了一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从窗外望去,这座曾经荒凉的小城,如今已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很想踏上站台走几步,但因为列车没停,只能举起酒杯向海子致意,心中不禁感慨,如果海子今天来到德令哈,怕是写不出那篇不朽的《日记》了。

凌晨1点34分,列车驶入格尔木站。看到站台工作人员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估计气温在零度左右,便不敢下车,怕冻感冒了。停了二十来分钟,列车驶出车站,再次没入无边的黑暗。我刚想拉上窗帘,却见附近的公路上,一辆小车亮着车灯在行驶,那两个灯光在黑暗中跳跃着,分外醒目。唉,那是谁家的儿子、丈夫或父亲,为了什么,还要在夜半的高原上奔波呢?

躺在床上,听着高原的风呼呼作响,撞在车身上,不时发出砰砰的声音,好像有一只巨手在敲打列车,令人心悸。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门外人声嘈杂,一看时间已是6点多,天已微亮。开门走到走廊,看到很多旅客正凝视窗外,等待戈壁日出。朝东边地平线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有一团亮光,明亮但不刺眼,包围亮光的是一小片青蓝色的天空,天空周围是淡黑色的云彩,一条一条不规则地横斜着,从远到近铺满了天空:暗黑的戈壁滩延伸到天际,与地平线上的光亮、云彩衔接着,天地浑然一体;这时,列车刚好经过一条小河,只见河水在光亮的映照下,既像金闪闪的鱼鳞,又象点点跳动的火星,呈现出一种平原上见不到的诡异的瑰丽。正当乘客们欢呼、赞叹时,太阳猛地跳出了地平线,耀眼的光芒象一把锋利的匕首刺透了厚厚的云层,近处的草原、远处的雪山便立即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之中,美不胜收,令人震撼。

也许是共同见证了高原日出壮丽美景的缘故,列车上的乘客明显亲近了许多,大家开始三三两两聊天,有的还分享起食物来。为打发时间,我与朋友四人打掼蛋,有个来自南通的汉子自告奋勇参加,还自称掼蛋师傅。打牌时,他时而深思,时而皱眉,时而瞪眼,摇头晃脑,表情丰富,可惜牌技不佳,被打了个三比零。看着他离开时讪讪的样子,真令人忍俊不禁。

不觉之间,列车穿越了可可西里无人区、唐古拉山、羌塘无人区。据说,在可可西西里和羌塘可以看到藏羚羊、野牦牛、棕熊、甚至还可能看到野狼群。可惜,我的运气不好,没有看到这些珍贵的野生动物,只看到湛蓝的天,冷峻的山,宽广的草原,绵羊般的白云,以及远处点缀着的座座洁白的雪山。列车行至唐古拉山垭口时最高海拔达到5072米,但由于列车不间断供氧的原因,我们都一切如常,没有出现高原反应。

列车上的又一次欢呼出现在看到错那湖时。错那湖是迎接进藏旅客的第一个神湖,碧蓝的湖水,湛蓝的天空,青翠的草原,洁白的云朵,悠闲的牛羊群,构成了一幅恬静、和谐的绝美画面,美得让人窒息。

列车一路前行,11点20左右到达拉萨之前的最后一个火车站那曲,那曲是我国面积最大的地级市,有着广阔的美丽的高山牧场,以及举世闻名的西藏三宝之一的冬虫夏草。过了那曲,人烟渐渐多了起来,可以不时看到远处漂亮的藏居和随风飘扬的经幡。15点20分,列车延误了近20分钟后,终于缓缓驶入拉萨火车站。我们终于坐着火车来到了拉萨!

走出火车站,我的全身立即沐浴在高原的阳光里,真切感受到炙热的阳光在我的头发、我的脸庞、我的肩膀、我的手臂上肆意跳跃。一瞬间,我的心跳加快了,不是因为高反,而是因为激动:我又回到了拉萨,回到了这个阔别已久、离天最近的日光之城!                         

拉萨,二十年不见,你可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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