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负星海一路乞讨终于来到了西安,如果不是孩子支撑也许早已磨掉了他活下的勇气。身上依然还是穿着那件补了补丁的黄色军大衣,可没了刚开始给的干净,之前的军绿却被厚厚的污垢所代替,棉花早已吐露了好多处。毡毯子似的头发过了肩膀,乌漆巴黑的脸上只有眼白最为凸显。
他逢人就问三儿子的下落,可走到跟前许多人都捂着鼻子绕着他急匆匆走了。“站住,站住!”负心海一转头,一群警察正赶着一群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飞快的往他这边赶,吓得负心海直往边上躲!
猛然看见一个小伙怎么这么眼熟?却好像想不起来!正在这时,那个小伙一把就被警察踹到在地上,警察很熟练地就给他上了铐。不一会儿这群戴罪羔羊就被手到擒来的收服在了警察的手下。
看了一连串动作的负心海,内心很是复杂,但又说不上因为是啥?只能一个劲儿看着好似熟悉的背影,却被警察们带的越来越远,直到什么看不见了,自己才继续前行。
负杰仍旧骑着那脚踏车,拉着满满一三轮破烂往废品场赶。身壮力强的他,好像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乳臭未干小毛孩了。骑着脚踏车不是那么费力的就上了那道坡。
“负杰,负杰,不好了你弟被抓了!”刚上了坡的负杰一转身有点喘的说,李大爷你在说什么呢?李大爷正背着一背破烂往上走一边又说,你弟被警察抓啦!
负杰忙听到这,心咯噔一下,忙停下车说,李大爷这可开不得玩笑啊!李大爷一本正经的说,这事能开玩笑吗?我正在边上垃圾桶捡破烂,亲眼看见警察把他抓走了,好几个呢!负杰看着好像不是开玩笑,跳下车忙忙的往警察局赶去!
恩,咋看满眼透红、蓬头垢面、萎靡不振、走路摇摆、一个劲的打着瞌睡的小伙子,正低着头往永乐路赶,负磊你咋还在这啊!你哥被抓了。负磊停下脚步说,大妈你说什么呢?负磊邻家大妈走在跟前说,我听说你家老二被抓了。
负磊不以为然的说,哦!老二啊!活该被抓!邻家大妈惊讶的说,你说什么?负磊头也不回的说不管你事!大妈摇摇头走了!负磊坐在路边的石凳上,走一次捡起了他一直不愿面对的伤疤!
想当初他让他领着自己干,可他总是不愿意领。常常嫌弃自己小拖累他,还总是口不择言的辱骂自己。还有那该死的父亲,逼死妈妈,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被哥哥瞧不起,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恨,进去了就多呆几年,省的拿钱羡慕我,现在进去都进去了,我又没钱我能咋办?
负杰一路上跑到警察局,一问咋了?才知道负星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做小偷,而这次却是入室抢劫,还伤了人。一问该罪会怎么判时,着实把负杰吓了一跳,无期徒刑。
负杰听完后好是痛恨自己那会儿觉得不对,却只管想着怎么挣钱,改变生活,忘了关心一下负星错在哪了。现在好了,一切晚了。
他只好摸着两行悔恨的泪水,出去买了许多好吃的,好喝的看他。当在狱警的带领下,见到负星时,负星哭的和个孩子似得,哥我不是故意的,那人一个劲的喊,我怕才捅他的。
负杰也哭了说,星啊!哥那会儿就不知道你干这个,如果知道,哥怎么不会让你干!负星哭着说主要怪爸!如果不是他逼死妈!我们就不会流离失所,没吃没喝,哥我不想蹲大牢啊!救救我啊!
负杰很无奈却又一个劲的说,星啊!放心哥会想办法的,现在走到这了就接受事实,好好表现啊!负星很是不甘心,哥我才23岁,我不愿老死在牢房里!哥哥只有你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负杰转身擦了眼泪说,星啊!你别那么悲观好不好?我问警察了只要好好表现,不用老死在监狱里,只要外面有机会,哥哥一定帮你好不好?哥会来看你的,不过答应哥你要好好表现啊!
负星一边哭一边抹泪一边连连点头,“时间到起立。”一个狱警喊!负杰,负磊同时站起,负杰忙忙说,星好好表现啊!争取减刑,哥会常来看你的。负磊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不停的点头。
出了监狱室,负杰很是生负磊的气,心想着该死的上哪去了?怎么这么大的事一点都不关心?等我回去了慢慢收拾他!
负星海一边走还是一边思索之前的一幕,心想这群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了呢?不知道会不会有我的孩子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会不会饿死了?嗯?不会不会负星海别瞎猜?说过你多少次啦!孩子好好的没有死!哎!没有死又去哪里了呢?
负心海想着想着就坐在了一个靠边的石头上,正在这时,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脏的老头正在捡破烂,于是顺便捡起身边的一个塑料瓶递给了那老头,老哥啊!你见没见过三个孩子,老大叫负杰,老二叫负星,老三叫负磊。这是负心海十年里一直不变的习惯,只要是能够搭上话的从不废话直截了当的就说出了孩子的名字,生怕自己说多了遭人烦或像躲瘟神一样躲自己。
老头侧着耳朵说,叫什么?于是负心海大声的说,负杰、负星、负磊,“哦!负杰?我倒认识一位叫负杰的小伙子,不过不是孩子?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那孩子……”老头抬起头慢慢回忆着说。“对对就是二十五六,十年了,我们失散十年了对,对对就是我孩子!求求你领的我见见他!”负心海高兴而又激动不知所错的打断老头肯定的说。
“是吗?走,走走我正知道那孩子的家。”老头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好是似得高兴的拉着负心海准备背破烂,负心海高兴的说,老哥只要带路我帮你背。
当二人来到石洞前,负心海拉住老头,紧张的说,老哥啊!他,他就住啊!老哥不以为然的说,是啊!快走啊!站着干嘛啊?负心海紧张的满脸大汗两手使劲搓着说,大,大哥啊!你,你看看我这样,怎么,怎么有脸见他啊!我,我还是走吧!“李大爷你在这干什么呢?”负杰边往回走边说。
“哦!今儿来我是给你送个人的你看就是他。”李大爷高兴的说。“谁啊!我不认识他啊?”负杰迷惑的说。负心海哆哆嗦嗦的转过身说,负杰,我、我是你爸!“我才是你爸呢!哪来的糟老头?是不是没吃没喝没处住想讹我啊?我可没钱,要讹,讹个有钱主去。”“孩子!我真是你爸!”负心海着急而又胆怯的说。负杰指着他的脑袋气愤的说,我没爸!我爸在我妈死后早已经死了!滚!有多远滚多远!李爷把这糟老头给我带走,我不想看见他。
李爷忙吓的走过来拉着负心海说,走,走快点走。负心海挣开李爷的手泪眼浑浊说,负心我真是你爸,我叫负心海啊!你不记得小时候爸爸给你买游戏机了吗!杰……“住口,我不想听,滚!记住我爸死了!我没爸爸!”负杰走过来站在负心海面前撕心裂肺的吼!
负心海顿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杰我错了!我错了不行吗?我找你们找了十年了!负杰气的瑟瑟发抖的仰了仰头转过身心绞的说,你就算是,我爸!可,你,尽到父亲的责任了吗?现在,你看看,看看我现在的模样拾破烂的,星呢?坐牢了!磊呢?整天混在赌博场里!如果,妈妈在!我们至于会成这样吗!
负心海顿时一软两眼发黑栽倒在地,星坐牢了?磊赌博?负杰再次对准他,星无期徒刑!负心海急火攻心,噗一口黑血喷了一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往返方向走。负杰转头喊,去哪里?我要去看星和磊。
负杰看着负心海摇摇晃晃的背影,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部分抽动着他,折磨着他。一会儿他回来。于是负杰摸了把眼泪匆匆的往回走。负心海转头看着负杰的背影,不由得破涕而笑,摸了摸老泪纵横的脸,用力快跑了几步,紧紧的跟在儿子的背后。
走进洞中,虽然不怎么宽敞明亮,却应有尽有,虽然男儿身却不凌乱。负心海规规矩矩的坐在靠窗前的一个小凳上,显的那么的拘束。
负磊干嘛呢?哦!现在抱着瓶酒悠哉悠哉的一边喝,一边往家走呢!过路的许多人看着负磊都怕的远远的绕过去,嘴里不忘一句,年纪轻轻的看看那颓废样。
走进家门,哥我回来了,一不小心却被凳上的负星海拌倒在地,“你怎么又喝酒了?你知不知道到……”负杰恨铁不成钢的说。“哎?这谁啊?脏死了!”负磊打断大哥的话。顿时一片沉静。
“哥谁啊?”负磊好奇的问。“你自个问他。”负杰愤恨的说。“你谁啊?来这干嘛啊?”负磊不耐烦的说。负心海低下头又开始拨弄这自己犹如树皮的手楠楠的说,我,我,我是,你爸!“我爸?我有爸吗?怎么我从来就不记得?哦!我才你爸呢?哥收留他干嘛?快走,快走!”负磊没好气的说。
负杰撕心裂肺的说,负磊真是……真是他。负磊嘴角下意识的动了动,半晌,我们有他吗?走吧!越远越好,不想看到你!负心海看到儿子颓废的模样悔恨不已,眼泪朴簌簌落了下来,我知道你恨爸爸!爸爸也没有期望让你能够原谅爸爸!爸爸只是想看看你们三。
负心海哭着急急的跨出了门槛走了,“你去哪里?”负杰忙忙冲出来喊。“哥,你要是敢留他,我就走!”负磊痛苦的咆哮着。“磊!哎……”负杰左右为难。
“负磊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其实我也恨他,是他让我们在享受亲情的时候失去了该有的亲情,能给我们的就是在同龄人面前让我们有,莫须有的自卑、懦弱、和消沉堕落。但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不比我们差。老天给他惩罚啦!”负杰走进负磊语重心长的说。
“啊!哥你别说了,我真的好痛苦……”负磊钻心痛的疯狂的向大路跑去。负杰忙忙上去拉住负心海的手说,你还是哪也别去了!让磊自己一个人静静。慢慢的就会好的!而此时的负心海像一头驯服的狮子乖乖的跟着负杰一步步的向那个洞里走去。
第二天负杰说,走,咋们去看看负星去,负心海顿了顿说,不了,我知道他是不会原谅我的。杰,爸爸见到你们两了,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准备回陕北去。负杰忙忙说,我不嫌弃你你就住着,至于磊过两天就会想明白的!会回来的!
负心海忙忙摆手说,不不不,见了你们了,我就心满意足了,听爸爸的以后别一直把自己埋藏在过去,人要懂得向前走。要是磊回来了记得告诉他,同时也告诉星。这么多年来,爸爸除了后悔就是悔恨,爸爸老了也该回去好好陪陪你妈妈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负心哭了,哭着说,是啊!妈妈是个苦命的女人。不过妈妈走了,就让她安息吧!我们都在这边,你有个啥!我们还能有个照应!负心海坚决的说,不不不,这里我还不惯,我还是喜欢陕北,亲切。
“那好吧!走,让我带你收拾收拾,顺便买两件衣服。”负杰拉着负心海说。在负杰的精心陪护下,不到半天时间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虽然两鬓稍稍有了点白发,但还是少不了年少时留给他的英俊。不过在岁月蹉跎下压弯了他宽阔的肩膀,稍稍有点拖。
上火车的时候,负心海顺手塞给负杰两个信封说,我走了请你交给星和磊。负杰送走负心海。看着那两个信封湿润了眼睛,原来爸爸尽然能够写出这么苍劲有力的文字。
负心海刚下车,却听到有人喊他,转身,身穿补丁军大衣,毡毯般头发过肩,蓬头垢面、肮脏不堪,心想谁啊?男人哈哈笑出声来,不认识了吧!最近可好?
负心海一边思索一边说,好,好,好,不好,不好。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张涛!”那人斩钉截铁的说。“什么?张涛?你不是……怎么?”负心海不敢相信的上下指着张涛说。
“呵呵!你是不是惊讶呀?不必惊讶!赌博没一个好下场,不管多么叱咤风云到头来都是为赌场上挣钱的牺牲品。”张涛不急不躁、不悔不恨、平静的说。
“好!算你看的透彻!走咋们好好喝一杯去吧!”负心海大快人心的说。于是两人相互搭在对方的肩上向前大踏步向前走着。“我此时此刻想起鲁迅的一首儿歌不知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好想朗诵朗诵。”负心海说。“我也有此意。好吧!来吧!”
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青剑兮一个仇人自屠。
伙颐走翩兮多少一夫。
一夫爱青剑兮呜呼不孤。
头换头兮两个仇人自屠。
一夫则无兮爱乎呜呼!
爱乎呜呼兮呼阿呼,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
“咳、咳、咳咳咳……喷”负心海一阵猛咳满手都是血!“大哥怎么了”张涛忙忙拍着负心海的后背说。负心海喘了喘气说,没事!不是什么好病!快死了!
张涛扶着负心海坐下,要不我送你去医院?负心海笑着说,没用了,我的身体我知道。说实话!我还盼着早死呢!这样就可以早点给翠花赔罪呢?哎!活着都是一张臭皮囊,除了无休止的折磨、痛哭、悔恨!还有啥意思呢?张涛很是同感的点点头,是啊!
黎明前,负心海觉的自己干渴难熬,犹如掉进火坑一般。糊里糊涂的喊,张涛,张涛,快带我去翠花的坟地去,我要见翠花。于是一阵猛咳,大口大口的吐血。
张涛忙忙起身背起负心海往医院跑,负心海一个劲的说,张涛啊!去翠花的坟地,去翠花的坟地,我的身体我知道,别去医院我没钱。张涛于是又转过身子往前跑,负心海坚持住,我一定送你见翠花的坟地啊!
等张涛艰难的将负心海送到翠花的坟地时,负心海睁大眼睛爬到翠花的墓碑前,看到醒目的大字,母亲大人,翠花之墓时,激动的再一次猛咳,哇的一口鲜血散的溅了一碑,在初升阳光照耀下,显的那么的熠熠生辉。
负心海用尽全力抱着翠花的墓碑深情的说,如果,如果时光,时光倒转,我,我不会,不会再碰赌博!我,我,我会……好好……爱……你……和孩子。就这样负心海永远的闭上了眼!
爸爸、爸爸,为什么不等等我们就走了?爸爸、爸爸醒醒啊!我们回来了!而蹲在旁边的张涛不停的拉着三个孩子,哭着痛定思痛的说,孩子牢牢记住你爸爸的教训,你们还年轻一定会好起来的,记住你爸的临终前的话,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谢谢大哥你让我也明白了……
这是一个由我改编的半真实故事,它发生于陕西省、延安市、子长县、我的老家魏家岔村。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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