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简单阐释下,我所理解的自主学习:孩子们的学习完全由内而外“我要学”,区别于任何成人觉得孩子“该学习了”由外而内“要我学”。当然在实践层面,要注意的情况还有很多,这里暂不赘述。
那么我为什么想做自主学习的教育?我们按照故事发展的先后顺序来聊一聊:
1.
某个时候开始,我相信了一种说法(因为这种说法我没有证实过,所以你看到之后觉得这是迷信也非常明智)这个说法讲,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已经自己写好了这辈子的人生剧本,选择要修什么特质,然后挑选父母、开始投胎。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那些所谓“悲惨的童年”,亦不过是自己决定要穿越的功课罢了。
由此我总结了教育里的二八法则:一个人的成长,80%受业力影响,20%受教育影响(为何同样的父母带出了不同的孩子?最明显的是双胞胎的个性和爱好也如此不同)。而在这20%的教育里面也可以分出来二八:80%由家庭教育决定,20%由学校教育决定(为何同样老师教的同样班级,孩子区别如此之大?)。
2.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因为听话,我得到一些好处:大人会表扬我乖,是个“好孩子”。好带不用太操心,得到很多人的喜欢;与此同时也得到一些坏处:我形成的习性反应就是,去到哪里首先让自己注意这里的规则是什么,然后让自己做到最乖,这样子就可以得到很多人的喜欢——不停地寻求外在认同,完全没有自己。
多年之后我才了解,如果一个人没有生长出自我,就会没有教养没有边界意识,即所谓“野孩子”。极端状况会像狼孩一样难以具备人的社会属性;如果一个人生出来自我但是没有立起来,那么就会人云亦云,如同听话的奴隶、机器人、行尸走肉,过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人生;如果一个人自我确立,心理上已经断奶,那么他才具备自主性——但是注意,以上三种情况,全部在习性反应的掌控之下,表现出来的区别在于:无自我,如同动物般行事;有自我没有立,压抑习性行事;有确立的自我,释放习性行事。习性反应是会伤己伤人的,所以人生还得走入下一步:自我实现。完了还有最后一步:自我消融(话题太大暂不展开)。
可以想见,我作为乖孩子和烂好人的那些时候,的确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像个行尸走肉,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和活着有什么意思。
在这个阶段,我接触到了心灵成长的书籍,包括目前为止最为赞同的自主学习教育理念《瑟谷传奇》(美国瑟谷学校,其教育理念只有两点:1.人类天生好奇。所以不必要求孩子学习,他们会自己探索;2.为自己的选择产生的结果负责)。同时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克里希那穆提的《教育就是解放心灵》和《一生的学习》。老克说:“技术上,我们需要权威跟着他学习;心理上,我们为何需要一个权威让自己变得软弱呢?”这对当时的我简直是一种震撼。
另外同一时期还读到一段《莱斯特·利文森自传》关于教育的看法,极为认同,见附录。
3.
这个乖孩子和烂好人,体验到行尸走肉之苦,迅速地转身一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愤青:心中时时念叨所有看不惯的事情,嘴巴有机会就抬杠一口气把人噎死,并且不服气任何自己不认同的安排(但是心里又不知道要如何安排)。即使是这样,也只是习性反应的展现罢了,并没有那种温柔作为生命的底层,为人处世也是锋芒毕露,把自己和别人扎到遍体鳞伤。但其实内心深处仍旧是人云亦云的,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只会告诉自己和别人,我不要什么。
这个阶段,我在做华德福教育,它强调权威在教育中的重要性(带着爱的权威),我虽然不赞同,但是除了老克的说法我找不到任何事实可以为不赞同提供佐证,所以作罢。
4.
2016年春节,第一次闭关。闭关中想清楚一个问题:倘若当初乔达摩·悉达多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离家出走,而是听从父王的劝告接下王位,那么今天只会有一个孝顺的王子(后来变成国王),而不会有教导那么多人解脱于内心痛苦烦恼的佛陀。所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的教育,知道自己坚持什么、拒绝什么就成为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于是这第一次闭关,我终于体验到了心理断奶、自我确立是什么样的感觉。在这之后,课堂管理和班级管理终于步入正轨,而不是像孩子们一样没有自我,只是“大哥哥”,也终于有点老师的样子了。
随着做老师时间变长,我体验到“爱的权威”完全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我并非圣人,不可能时时刻刻处于爱中。所以当我不处于爱中,或者心理能量低落的时候,习性反应占据上风,这时与孩子们的互动就变成:这是规矩,必须这样!我是老师,必须听我的!他是长辈,必须尊敬!这种用我的意志去碾压孩子意志的方式,让我每次使用都能回想到小时候我被环境塑造为“听话的乖孩子”时大人们的行事方式,心中甚为冲突——我正在成为我所讨厌的人,而工作性质要求我必须如此。
与此同时,我接触到了“识丁计划”和自由鱼学校。丁愚仁老先生一直在推广“三简理念”:教育简单化、健康简单化、生活简单化。其中的“识丁计划”教育简单化他这样说:“最好的教育是不教育。成人做好自己,成为孩子成长的背景即可。我们自己长歪了,孩子必然长不好;我们自己活得没问题,孩子自然问题不大。告诉孩子遵纪守法和风俗习惯,然后放手。”这和华德福教育理念中“教育其实是自我教育”、“孩子学会的,不是你教给他什么,而是你是怎样一个人”如出一辙。
自由鱼学校每周一次家长会,校长亲自开会。通常意义的家长会,学校会通报我们教了些什么,孩子在学校怎么样。自由鱼不,家长会只谈家长们的自我成长。因为实践发现,家长和老师(孩子身边的成人)状态调对了,孩子自然没问题。一些家长反映:每听一次家长会,就会让自己焦虑的心和对孩子苛责的态度有所缓解,亲子关系和亲密关系都在慢慢变好。
要知道,这样的教育形式是既简单又困难的:简单的是,教育孩子,放手就对了,这样孩子自在、老师家长也轻松。天天要求这要求那的大家都难受;困难的是,我们作为成人,首先要自我教育和自我成长,其次要看清楚自己那颗害怕失控所以总想掌控的心——对大部分人来说,这真的很难做到。
5.
虽然单独写“5”,实际和上面是同一阶段,只是比较重要所以单拎出来。
接触到心笙之时,我被导师的一个问题砸到了:人工智能时代即将来临,大部分重复性劳动力会被机器人取代。那么,我的人生是要活得像个机器人,还是不如机器人?我的人生到底要怎么过?
此问题一出,我跟很多人碰撞过这个话题,目前我的结论是:人和机器人的区别,才是一个人“生而为人”的价值所在。这些区别决定了人是否在人工智能时代有所作为,或者说不被享乐主义掌控。其中最重要的区别就是:自主性。
机器人是没有自主性的,输入什么指令就去执行;奴隶是没有自主性的,所有行为要听从主人;行尸走肉是没有自主性的,它完全被习性反应掌控。而自主性来自于哪里?来自于每个个体“自己做主”,而非成人“替我做主”。如果学生时代我们不给孩子时间与空间去学习自己做主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话,如何指望他们一踏入社会就具备此种能力?如何指望他们去面对十几年几十年之后的人工智能时代(一说几年之后)?
当然,说到底未来是不可预测的。我可以说人工智能时代即将来临,各位也可以说未来仍旧和现在一样是学历社会,其他人也可以说未来会是另外一种样貌……那么从“未来不可预测”的这个角度来看,对于每个家长来说,真正的安全感其实是孩子需要学会“以不变应万变——无论未来如何变化,我都可以过得不错”的能力,这能力怎样来?自主性里来(这样一个三句不离主题的家伙你看到会不会想打他……)
结语:
教育里真正重要的是培养孩子的自主性,而自主性是“不去妄图塑造”才会有的。至于“每天学了多少知识?有没有写家庭作业?考试又考了几分?”这种类似的问题,对于孩子面对不可测的未来毫无意义,只对安慰自己这颗焦虑的心起点儿作用。
我们可以想想看,到底是我们要求孩子学习(干预引导:要我学)他们劲头足?还是他们自己想学(自主学习:我要学)劲头足呢?而“学习”这个概念,我们是窄化为书本知识、考试技巧?还是开放到整个生命(如何与自己相处、如何与他人相处、如何与世界相处、如何照顾自己、如何去爱、如何面对痛苦与喜悦、冲突是什么、幸福是什么……)?学习之外,当孩子做事情时,是我们要求他们做的事情劲头足?还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劲头足呢?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哪一种情况他的感觉更幸福呢?
以上就是我想做自主学习教育的原因。当然这些仅一家之言,欢迎不同看法碰撞。
附录:
挫败感的产生起自于生命的早期;我们父母告诉我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每当我们想要做些什么而他们说「不可以」时,我们可以感觉到我们不能够,但我们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我们不想做些什么事情,而他们说:「做这个」时,我们又再度感到不知为什么。打从第一天开始,所有从父母来的「做」和「别」所带给我们的是,觉得我们不可以、但不知道为什么。而这种感觉会继续下去,因为在所有人的整个一生当中它都在发生。
在每个教师所扮演的角色里也都含有这个成分——我们不可以;所以他们告诉我们该做什么,一再的重复,然后把它敲进我们的心里去;于是他们就延续了那个起自婴儿期的消极情绪。
所以可能我们当中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有这种挫败感——我们不能够,但我们不知道为什么。
当我们看见自己实际上是谁,并发现我们是什么时,我们会发现:对我们而言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所有的智能我们都是可以取得的、我们都有一个直接的管道连向全知和全能的。而唯一导致我们无法去使用这些的,就是这些家长和教师灌输给我们的格言:「不」;「不要」。
所以,透过发觉我们自己,我们会看到紧握着我们不能的概念是件多么荒唐的事。而当我们看到一切都可能时,很理智地,这些概念就会脱落掉。
不论在什么语言里,都不应有负面的字词——没有「不能」,没有「不可以」,没有「不是」。真的,如果能把他们剔出我们的语言之外,那将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你会发现你能用正向表达的方式,说出一切你所想说的每一件事。只想你所想要的,那么那些就是所有你会得到的。
总而言之,就是那个从出生开始就敲进我们心里的无力感在限制我们。我们的父母也有这个,他们的父母送给他们的。它是这样的一再发生又发生,于是不自觉的它又被传下去给那些我们认为我们非常疼爱的人了。
——摘自《莱斯特·利文森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