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若兰
壹
昨天上午八点半正上课，手机猛然作响，微信闪灯，电话不断。我安排好悄悄出来，妈急切地诉说着家里刚发生的一件大事。那语气激烈而愤懑，她一再强调，你不要借钱给他，可以给他几百吃饭……我听出来了，表面无比怨恨，却爱之愈深。
事情是这样的：前天24岁的弟弟一声不响地辞掉了酒店厨师的工作，理由是这个工作太艰苦，没有目标也没有兴趣。他曾说过，这一行每天干的不像一个人，想转行学电脑工程师或动漫设计，但他需要爸妈金钱支持。
当父母得知这个消息时，家里炸开了锅。高三辍学之后，他想做厨师，爸妈花了七八万供他学两年，好不容易学成出师、找到工作。原以为尘埃落定，却又要闹腾一番，一个月的工资打水漂。他只得去已婚的妹妹（比弟弟大两岁）家住了几天。
后来，妹在电话告诉我，昨天爸大清早坐火车赶到我家，那时我们还没起床。爸跟他说话时，他依旧躺着不动。爸说同意支持他学电脑，但一定要陪他去看看学校、清楚具体专业。而他执意只要钱，自己支配……爸当时十分生气，说了一句，我陪着你一起出去很丢人吗？他只是轻轻一笑。结果，爸转身就走了。
妹说，妈一劲儿打电话嘱咐我多炖排骨或炖汤给他吃，生怕他饿瘦了。爸走后，他说，爸妈真没用，几万块也舍不得给，一辈子就做工地……你不知，我听得心疼又心酸，即使儿子这样气他们，他们依旧无比疼爱，真是慈母多败儿啊。
两天后，父母害怕弟弟落入传销、人财两空，狠心没给钱。弟立即把他们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除，独自走了。妈只得向我求助，你劝他去你那里度假，给他零用钱，天热休息一个两个月也没关系。你爸在工地顶着烈日干活，累得全身痛，叫他跟我们干轻活也不愿意，不工作回家也可以养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贰
记得那时，我刚考上大学。妈为了陪伴初中的弟弟读书，让爸爸把在县城买的毛坯房装修一新，一直悉心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我却不得不申请助学贷款，节衣缩食，粗茶淡饭。假期各种兼职，奔波忙碌，赚取生活费。后来，毕业之时我还清了所有贷款，同学回忆说，那时的你面黄肌瘦，衣服破旧，土得掉渣。
我只是淡然一笑，却心酸不已。女孩的身份天生注定，却是不幸的缘由。你只有非常非常努力，才可以看见未来的光亮。
我家里有一位“小皇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谁都知道，弟弟一直是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即使上中学了，他依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从小十分挑食，妈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山珍海味端到他面前，可怜巴巴地乞求他吃一点。他不爱说话却脾气大，妈小心地陪着笑脸逗他开心；他偶尔心情好扫地或折叠自己的衣服，妈看得心花怒放，向亲朋好友夸奖他做事认真、爱干净，却批评妹妹不如他勤快懂事。
记得有一次放暑假回家，我看着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的房子，心生欢喜。妈做了一桌丰盛美味的饭菜，端上许多新鲜名贵的水果。她说，这些菜我们每天都吃的，你多吃点，你买的水果，你也吃点。我咽着饭，眼泪却扑簌簌地掉落，原来他们一直过得比我好……
饭后，妈就开始唠叨，你看你太瘦了，穿衣服也不好看。你看你弟，虽然一件衬衣几百块有点贵，但是他会挑衣服，款式新、质地好、颜色搭配也好看……我知道，弟只买昂贵的衣服，一身名牌。那些话刺得我眼泪汪汪，胸中涌动着千言万语，却终究沉默无言。
还有一次，那是一个炎热的暑假，因为弟摔坏了我心爱的东西，我们起了争执，一向寡言的他暴跳如雷，高大挺拔的他搬起凳子就向我砸来，被妈紧紧拉住，可妈却朝我吼，你这么大也不懂事，滚出这个家……一向倔强的我泪如泉涌，立即收拾行李就回学校了。
叁
后来，在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下，长得高大的弟弟读高三了。有一天，他厌学至极、坚定退学，无论任何人劝说无效，爸妈差点跪地哀求，也没办法只得给他自由。四年后的今天，他告诉我，其实当初没读书，我很后悔，退学的原因就是一点钱也不给我享受，买个几百的衣服也嫌弃，当时就渴望得到很多自己支配的金钱，所以很想工作赚钱……
我很震惊，也只有他才能这么任性骄横。辍学后打工一年，工作辛苦没前途，于是他选择学厨师，爸妈欢天喜地拿大把的金钱支持他。为了挣钱，爸妈常年跟着包工头去工地干活，冷风吹白了他们的黑发，烈日晒伤了他们的脸庞。春去秋来，爸爸几次受伤鲜血淋漓，还得了严重的头痛病，无法成眠，而妈妈的脸暗黄多斑，皱纹丛生，视力减弱，苍老了许多。
他们每个月打电话问候，给他寄生活费。可是，这个他们千般疼爱、万般宠溺的儿子从来不会主动给亲人打电话，需要金钱的时候，直接冷冰冰地伸手要钱。他们心里不悦，向我抱怨，却依然乐此不疲地为他献上血汗钱，即使榨干最后一滴血也心甘情愿。
肆
两年后，弟学成回家，喜悦漫过他们的眼角眉梢，笑盈盈地侍候他。妈逢人就夸她的儿子，多么乖巧懂事，学成一门手艺，将来投资他开饭店做老板……可他没来没有为家人做一顿饭，依旧两手不沾阳春水，酱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只顾玩手机看电视。
弟找到一份高档综合商场的酒店工作，配菜师。五月初，许久未见，我拉着妹妹一起去看他，我带着钱请他们吃饭，不料途中被洗劫一空。饿着肚子的我们一直顶着烈日在附近转悠，他没下班，死活也不接电话。直到大约三点，我满肚怨气，才找到他。
后来妹说，那天去之前，妈就打电话，让我们吃饭后再去找他，还要给他买些水果礼品之类的，也许是怕我们花他太多钱和打扰他工作吧。我无言，却听得胸口生疼，泪又来了。只是一顿饭而已啊，竟这样斤斤计较。
记得弟想要买新手机去找妹，经济拮据的妹妹向别人借两百给他。有一次手机又摔了，他向我借两千，我二话不说就打给他了。之后妈听说这件事，很满意我们的做法，那藏不住的微笑分明庆幸有两个姐姐罩着宝贝儿子。母亲的私心如此明显，反对女儿远嫁，极力劝说相亲，大概也是为了儿子的幸福生活做打算吧。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爸去看望妹妹，顺便去看弟。提前打电话约好，爸就按照地址找过去，结果到了大商场楼下，怎么也打不通他的电话。妈急匆匆询问我，我说没有去过他的酒店，在楼下吃顿饭就散了。她埋怨我，那天不去看看他的酒店位置。而不善言谈的爸爸好不容易赶过去，却在楼下足足傻等一下午，夕阳西下也不见人影。妈责怪爸，不去大商场里找一找。可是，偌大的商场，茫茫人海，怎能找得见呢？
提起这件事，我的脑海里就浮现一幅场景，不禁眼含泪水：善良朴实的爸爸，高而瘦削，满面沧桑，满怀喜悦去看望心爱的儿子。背微驼，烈日下提着一袋水果和攥着一沓钱，耐心等待儿子下班。可是，斜阳坠落，也杳无踪影。无奈之下，他低着头，落寞地转身离开……那天妈责怪所有人，唯独维护着儿子，也许他太忙了。
工作了半年后，他却烦躁不安地说，我现在很后悔学厨师，浪费时间，工作又苦，你们当初怎么不拦住我呢？妹很气愤说，谁能够拉住九头牛？谁能叫醒一个执迷不悟的人？现在你执意要学电脑，是不是也要拉住你呢？
再后来，他留言说学费太贵，时间也长，不学电脑了。至此，一个人漂泊，却徒留父母愁肠百结、牵肠挂肚。
伍
和妹妹聊天，说起许多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真是爱恨交织。往事如烟，记忆如昨，再说起，依旧潸然泪下。
她说，那时都小，你在乡下读书，我们住在城市简陋的房子里，我每天都要洗衣做饭扫地，照料店里的生意，而他不是吃零食看电视就是制造各种事情。我们经常吵架，他暴躁凶狠常打伤我，而妈也总是打骂我；早餐费我永远只有他的一半，总是吃不饱；他可以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而我没钱，却总有干不完的活；好几次妈偷偷地藏东西给他吃，我连看的资格也没有；他可以买很多零食与同学一起去春游，我却一次也不允许去……
她说，爸妈守着“养儿防老”的观念不放，爱他却也害了他。穷人家的孩子却养成富二代的样子，从小娇生惯养，工不肯吃苦，贪图享受，任性冷漠，最终会毁了自己。年少轻狂，还不懂爱人，肆意妄为，挥霍青春，倚仗父母娇宠，终有后悔的时候吧……
最后她说，有些事，不提起也可以淡然、淡忘，当提起时，还是会让人流泪。我不知道该什么，来安慰一颗受伤的心。有多少女孩过着妈不爱、爸不疼、兄弟欺的童年呢，怀着最深的爱依赖着亲人，而亲人却用最重的偏爱来伤害纯洁的灵魂。
庆幸的是，我们依然活得很好。妹已嫁作人妇，勤俭持家，乐观豁达，守护一双儿女，生活幸福美满。而我从小就独立坚强，努力学习，自己创业，热爱旅行，坚持写作，一直在慢慢成长。曾经无爱，现在亦无恨，只是心生怜悯。
是的，我们已经长大，能够分辨是非：当初不是我们不够好，而是现在值得更好的爱，我们已经有能力爱自己，创造美好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