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童年是美好瑰丽的光阴,而我的童年却是在一次次离别和孤寂中堆砌。整整一个学期就和爸爸妈妈团聚了一个春节,又要说再见。
大年初六,爸爸把妈妈送回了医院,就开始回家整理他那只讨厌的行李箱。仿佛那个黑乎乎的家伙才是他真正的小孩,爸爸像爱惜生命一样把它擦拭得噌亮,牵着它浪迹天涯。
看着大箱子矗在我们中间,那副满不在乎悠然自得的样子,我就嫉妒得发狂,甚至恨得牙痒痒。于是我偷偷趁着爸爸转身不备时,手脚并用,用小拳头捶并踹上它一脚。可它坚硬的身躯会把我狠狠地顶回来,手上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啊!”地一声呼喊,一个踉跄差点没把我摔倒。而它身上只留下淡淡的足印,继续讥讽我的可笑。
叫声引起爸爸的注意,我只能捂着发红的手背吐吐舌头:“爸爸没事儿,我不小心撞到箱子了。”
爸爸就像那种脑袋里永远少根筋的男人,根本不会关切地问我:撞到哪儿了?有没有撞疼?他反而会去担心地看看他的箱子,有没有损伤?当他看到那个浅浅的脚印,还会赶紧拿块布去抹干净。
我不屑地撅起嘴苦苦哀求:“爸爸,我不想回学校,我要跟着你一起去外面的世界走走。你带我去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已经长大了,学会自己穿衣服、吃饭、睡觉啦!爸爸,别扔下我。”
他蹙起眉头不耐烦地批评我:“我是去上班又不是去玩的,怎么能带着孩子?安详,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你再这样我以后不回来看你了。爸爸的工作过年都不能请假,这次能赶回来陪你已经很不错啦!”
我只是期盼着能陪伴在亲人身旁,如此简单而小小的愿望,原来在大人眼里变成了贪心和奢望。是他们给了我生命,却不愿意与我亲近。他们远得就像生活在我梦境里的传奇,永远若有似无照不到现实里。
第二天一早爸爸就把我送回学校。我抱着布艺娃娃在校门口与他挥手告别,这次不知道又要等上几个学期才能与他相见。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挥挥小拳头,对着他手里牵的箱子默默念叨:“哼,你等着。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把你夺过来揍扁。”
箱子却得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嘲笑,嘲笑我的幼稚和它又一次卫冕胜利的荣耀。
我是第一个回到牢笼的孩子,当我走入牢笼里的那一刻,积聚一周的寒气瞬间把我包裹吞噬。推开宿舍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四周打理得一尘不染。窗户明亮通透,洗好的床褥枕头和校服,已经各就各位叠放整齐。
我一头扎进被窝里感叹:“我回来啦!你们想我吗?”里面充斥着阳光的味道,香香的,暖暖的。
“喂!小不点儿你是谁?干嘛那么早回宿舍?”耳边突然传入陌生的声音把我吓一跳。我扭头寻找声音的出处,隔开二张床的距离,一张清瘦的娃娃脸慢慢向我靠近。细嫩白净的脸上,镶嵌着鹰一般锐利明亮的眼睛,直挺挺的鼻梁高高隆起,更显得这张脸棱角分明。
最有特色的是他的头发,黑褐色油光发亮,浓密蜷曲。我以为橱窗里摆放的外国娃娃复活了,居然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我乎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和他面对面站着,没想到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个子,一下子把我比了下去。我踮起脚尖好奇地看着他的卷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
他啪地一下,拍开我的手,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脸贴着脸,湿润的嘴唇轻轻点上我的脸庞。
“hello!How are you! 我叫汤姆李,很高兴认识你。”夹杂着洋文的问候,充满异域的热情。
“啊呦,妈呀!”我触电一般地把他推开,根本没听懂他前半句洋文说的什么意思。自己反而重心不稳,仰面摔倒在床上。
我心里想着:这辈子除了奶奶和爸爸,还没有人这么亲热地吻过我脸颊。就连长期住院的妈妈回家过年,也和我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从没有过如此的亲密接触,今天竟然被一个小洋鬼子占了便宜。
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开心地咯咯咯轻笑起来,俯身认真地打量我。
“你,快走开,离我远点儿,不许亲我。”我抬手擦拭脸上的吻痕,恼怒地对他发出警告。
他笑得更加开心,像怒放的花朵,灿烂而充满蓬勃向上的朝气。
“贴面亲吻是我们最常见的礼仪,你干嘛那么大惊小怪?”
“不行就是不行,我们这里不带这样的,只能握个手,懂吗?洋鬼子。”
“什么洋鬼子,我叫汤姆,不叫洋鬼子。难怪妈妈说,中国人最害怕和陌生人亲吻。哈哈哈,还真是这样啊,太好玩了。我决定留在这里住下不走啦!”他一屁股坐我床上,像发现了最新奇的玩具,得意地看着我,拍手哈哈大笑。
原来他知道我们这里的礼仪,刚才不过是个作弄我的恶作剧。我忽然不那么生气了,觉得,多了这个洋鬼子的加入,以后这里沉闷的环境一定会增添许多乐趣。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 第42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