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第四频道,拍摄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纪录片。
《富哥哥,穷弟弟》
正如标题,在这个纪录片中,富哥哥与穷弟弟相互住进对方的家中,体验对方的生活。
这是一部近乎相当于变形记,甚至比变形记更加残酷的纪录片,因为在两位主角,经济相差悬殊,却是从同一起点线上的一母同胞。
哥哥名叫伊凡,是一个身价千万的企业家,连续创业成功,一位保守党的政要,同性恋权利活动家、动物保护者。
在纪录片的一开始,他就牵着自己的爱马出现在镜头前,一举一动都暗示着自己的身家,气宇轩昂、谈吐不凡。
记者询问他的身家,他则带着挑不出错的优雅微笑:“无可奉告。”
而他的弟弟大卫,与他面容相似,却落魄不堪。
弟弟的第一个镜头,发型散乱,拿着锤子,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敲敲打打,直言这是他“到处打、薪水少得可怜的零工”。
哥哥谈到的弟弟的第一句话就带着笑:
“看起来不太干净……我的意思是,他会主动给我泡茶,但我不想喝他给我泡的茶。”
至于兄弟之间的感情:
“他把我描述成一个邪恶的资本家,贪得无厌。”
弟弟也是一样。
“我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他紧抓着保守党那一套下流的价值观不放,让我感觉到恶心想吐。”
“有什么值得嫉妒的?香车豪宅?还是嫉妒他无可救药的脑子?”
他们的关系之中充满了愤怒、误解,以及巨大的鸿沟,这样不可调和的矛盾已经持续了25年。
在这些年中,他们相处的时间从来没有哪一次超过48小时。
兄弟两个,都希望这次走进彼此生活的机会,能够互相了解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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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云泥之别,在哥哥的口中,是有原因的。
两人虽然出身于同样的家庭,年纪也仅仅相差一岁,但在哥哥看来,有很多事情,在童年时期就已经有了端倪。
“我小的时候过得很糟糕,而弟弟大卫和父母的关系更加亲昵,也比我过得更好。”
“原生家庭带来的不安全感,正是一直以来推动我进步的动力。”
母亲的描述中,两人的性格也是从小不一样。
哥哥伊凡,永远很热心。
而弟弟大卫,则一直热衷于一些孩子气的恶作剧,甚至还曾经在学校里叫卖小黄书、破坏公物。
“我每次起早贪黑地打零工,一天下来身心俱疲回到家,却发现弟弟什么都没有做。”
但因为大卫是弟弟,所以父母从不曾过分严格要求他。
21岁时,哥哥伊凡离开了家,通过做小生意赚到了第一桶金,卖了100万英镑。
他将这个当做了自己的启动资金,开始了自己的商业之旅,成为一名金融服务业的企业家。
当哥哥发达之后,他在弟弟21岁的时候,也把他叫出了家门带到自己身边,希望让他见见世面。
那个时候,弟弟伊凡本来正在修理厂当学徒……而当他看到了哥哥的生活,就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平凡的人生,继续修车了。
“那个时候,我和哥哥在一起,看到了他的同性恋朋友的狂欢,人们聚在一起欢呼庆祝……这是一种我从未想过的狂野的生活方式,而伊凡告诉了我,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
这也成为了哥哥最大的心结,他觉得当初自己叫弟弟离开修理厂,是毁了弟弟一生的决定。
“我将他推离了成为最好的自己的道路……他想要成为‘伊凡’一样的人。”
“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连锁修理厂,有家庭和孩子。”
后来,弟弟曾经做过房产经纪人、老师、木偶戏演员、咖啡师、政治活动家、糖果销售员,还自费出版过书籍。
然而,却始终没有停留。
可以说是眼高手低,也可以说是三分钟热度,也可以说是追求自由。
但总之,他尝试过无数次“成功”,却仍然漂泊不定,靠着四处打零工过活,甚至没有固定住处,生活在自己的拖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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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人见面之前,记者询问道:“总的来说,哥哥在这些年中一共救济了弟弟多少钱?”
哥哥带着微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共不超过10万英镑(85万元),可能还要比这少得多。”
弟弟,先是表示:“他只在我写书的时候给过我一点帮助,不过我不靠这个过活。”
而在听到哥哥的答案之后勃然大怒——“他哪儿给了我他妈的10万英镑?我有10万英镑又能做什么?”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弟弟看上去对哥哥分外愤怒,但在走向豪宅时,他仍然感觉到分外焦虑不安,一支又一支地点烟。
哥哥的豪宅,在伦敦最好的区域。
当弟弟推开门时,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豪宅上悬挂的巨幅照片。
“他的墙上只挂了自己的照片,没有家人的。因为他的最重要的形象就是拥有尽可能多的财富,然后不断地用居高临下地蔑视,表达自己的优越感。”
兄弟俩寒暄片刻,哥哥说道:“你看起来很不错,是新买的夹克吗?”
弟弟笑着晃了晃自己的外衣:“这是在我的新书发布会上,母亲给我买的。”
但弟弟的话还没说完,哥哥就打断了他——
“你要洗个澡吗?或者说,你这周洗过澡吗?”
弟弟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我这周洗过澡了。”
哥哥用一串大笑作为回答,细不可闻地说了一声抱歉,然后站起身抱着孩子径直走了过去。
弟弟露出了微妙尴尬的表情,目视着哥哥离开,嘴角抽搐强行扯出了一个笑容,沉下了视线。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但毕竟是兄弟。
哥哥带着弟弟,出席了一场为城市精英、上流人士举办的同性恋社交活动——这个活动他已经举办了15年。
弟弟并不是同性恋,但让哥哥没想到的是,弟弟在这个环境中如鱼得水。
他并不是会因为性向而带有色眼镜的人,在哥哥第一次向他出柜的时候,他回答“你永远是我哥哥,那不会改变。”
在展会上,弟弟以作家的身份与别人高谈阔论,身边围了很多人,还谈起了两人在年少时期的分道扬镳。
在伊凡带他去的艺术展上也是一样。
大卫与各路艺术家侃侃而谈,讨论艺术见解,将旁边人逗得哈哈大笑,都围绕在他身边。
而哥哥说道:‘他变得很有活力,我为他感觉到自豪。’
只是……这样的表面友好,却不能改变两人之间的心结。
弟弟回忆起,在自己从南美洲回来的时候,向哥哥借3万美金做生意。
哥哥借给了他,却随支票附赠了一封信:“我对因为成功而感到愧疚这件事情,感到既恶心又疲惫。”
这句话,被弟弟一直记在了心里——你家人明明就是千万富翁,但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却连电话都不可以给他打,你就会对那个人产生愤怒。
这也成为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弟弟觉得大资本家哥哥一直就是从别人的弱点获取利益,而哥哥,却觉得他看事情总是走向阴谋论,让两人没有办法好好相处。
哥哥说,是弟弟的愤世嫉俗,让他没有办法再来找他。
弟弟提起了一件往事:哥哥曾经打电话,主动提起要给他买一艘帆船……但在最后一刻,他却反悔了。
弟弟耿耿于怀:“你拥有让别人空欢喜一场的权力,难道你不为此感到抱歉吗?”
哥哥试图道歉,但弟弟却激动起来,一直不停的重复:“告诉我,你给我买那艘船了吗?你买了吗?你买了吗?买了、还是没有?”
哥哥回答:因为从荷兰买一艘船回来要拆成20片,贵的难以置信。
弟弟讽刺道:看,这就是典型的‘伊万’用钱方式——不是为了让他显得有钱,而是为了让其他所有人显得很穷。
争吵过后,兄弟两人都很痛苦。
哥哥对着镜头说:“他不知道我到底给了他多少钱,而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他之前生病了、欠的钱,都是我在和母亲商量之后,用不同的方式不着痕迹地给他还上的。 我们不能告诉他,因为你可以看到,他的自我意识已经支离破碎了。”
而弟弟,则在抽了无数支烟之后,主动低头找到了哥哥,低头认错。
“我为我昨天所说的道歉,伊凡,我们相处总是动不动就惹对方发火。”
弟弟低了头,哥哥却没有承情:“我向你发火了吗?我想我从来没有向你说过任何不好的话。”
哥哥的确没有。
哪怕在昨天弟弟声嘶力竭的时候,他也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尖锐指出弟弟这样行事是充满问题的。
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的争吵,于是哥哥带弟弟,去了自己最爱的马场。
哥哥并不信任弟弟的马术,在自己骑马奔跑的时候,要求弟弟下马牵行,防止摔伤。
在弟弟提出要转一圈的时候,哥哥一直在出声指点,告诉他如何做。
弟弟做得很好,跑下来并没有失控,哥哥笑着说:“我向你表达敬意,我们能把马放到一边了吗?你真的吓到我了。”
而一转头,哥哥就对记者说道:相比于大卫,我更担心马,他那样使劲拽他们的嘴,会伤到这些马的。
隔天的另一场马术比赛,伊凡参加马术障碍赛时,从马上摔了下来。
而弟弟惊呼道:“这不可能!天哪,他没有事吧?我希望他不要受伤。”
他踮起脚尖想要看清哥哥的情况,紧张地搓手指,咬指甲,在哥哥回来的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这或许是两人关系最和睦的时刻。
因为,在下一天——就是哥哥伊凡,去睡弟弟大卫的旅行拖车的日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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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的观点冲突,其实早就已经显现。
弟弟一直沉迷于一些不被世界认可的观点,甚至有一部分是在他吸嗨了的时候喝瘾君子讨论得出的结果。
他对于小行星连成一线毁灭地球深信不疑,对于地震是由小行星引起的毫无疑问,甚至把自己吸嗨了之后的胡扯写成了一本书。
哥哥身为精英人士,当然不希望自己和这种胡说八道扯上任何关系。
兄弟从来不是一路人,但弟弟大卫在知道哥哥愿意来住自己的旅行拖车的时候,依然十分期待。
弟弟大卫从头到尾地收拾了一遍旅行拖车,还给哥哥做了烤羊肉当晚餐,邀请住在附近的妈妈一起过来。
哥哥带着花前来拜访,却在看到车辆里的燃烧器时皱眉:“这是你上一辆拖车被烧毁的原因吗?”
而弟弟却坚信不疑,上一辆拖车被烧毁,是因为他当时正在拍摄一部关于13世纪宗教运动的视频,所以被处以火刑的异教徒的诅咒,让他的车被烧毁。
弟弟说得兴高采烈,哥哥却很心累。
他不喜欢弟弟的生活方式,认为弟弟应该住在一栋房子里,有更稳定的生活方式。
在弟弟兴高采烈地做饭、泡茶时,哥哥与母亲提出,是否需要去餐厅,也对晚上是否会打扰到弟弟睡觉表达了疑虑。
母亲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回答“你弟弟睡得很死,从他身上跨过去也不会惊醒他的。”
但哥哥,还是在当天晚上,和弟弟提出。
“大卫,你介意我今天晚上住在母亲家吗?可以吗?因为我如果起夜或者什么别的事,都要从你身上爬过去。 ”
弟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哥哥笑着说:“我还这比我想象的容易,以为你会有点不高兴,现在我还有点想留下来了。”
“我很羡慕嫉妒你,你似乎不需要那些我需要的东西。我真心羡慕这一点。”
在哥哥走后,弟弟显得很失落。
“也许是有烟味或者别的什么吧,感觉像是被抛弃了,我以为他会留下来住。”
“有人说要过来住,然后又说‘听着,我不能住这儿,我要出去住’。”
这肯定会让人觉得奇怪。
哥哥住不惯弟弟的拖车,也与弟弟的生活格格不入。
弟弟的新书发布会预定预定了10点,于是他一大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但弟弟大卫竟然迟到了3个半小时,甚至还穿着极为古怪的黄色西服。
当天的新书发布会,一本都没有卖出去,只送出去了一本签名版。
而哥哥对此的评价,则仍然是保持着一贯的的笑容:“他很适合当销售,他又迷人又健谈,如果推销的是实在的东西,一定能够成为金牌销售员。”
而另一个弟弟一直参加的事情,是捍卫英国主权、坐而论道的政治聚会。
这里的人夸夸其谈,怀疑一切,质疑一切,然而观点论据却与事实相差甚远,却因为自我洗脑而完全无法沟通,哥哥将其称为“古怪的、没有意义的极端言论”。
哥哥如坐针毡,弟弟却十分享受这一切,甚至觉得“他表现得不错”。
结束之后,哥哥指出,这样的聚会,是他借此逃避现实社会,在这里获得认同和成就感的懦弱表现。
——如果他去找个正经工作,就不会这样了。
而弟弟只觉得委屈:他已经在不停地工作了。
他提出要带哥哥一起去搬砖,哥哥却找到了母亲,想要拒绝:“我不能假装自己是个泥瓦匠,他带我做这种事就是为了让我不爽吧?”
母亲没有同意哥哥的看法,哥哥跟着弟弟去了工地,看到弟弟干活的时候,提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你在修东西的时候,看起来更开心,你所担心的那些事离你远去,比如小行星……”
“那个小行星是真的!”
“我一直担心,是我叫你离开家、离开修理厂,毁了你的人生。看到你进入阴暗、不健康的牛角尖,我很担心。”
而弟弟……则激烈地反驳了哥哥:有人给了我这些信息!是和上帝一样伟大的存在给予我的指引。”
在纪录片的最后,哥哥询问了母亲,他一直以来的心结。
“我一直被这件事情折磨,是我人生最后悔的事情……让大卫离开家去找我,放弃了成为修理工的学徒考试。”
母亲平静告诉他:“在他去之前一个月,就已经放弃了,这与你无关。”
最终,哥哥放弃了和弟弟交流他的世界。
他没有办法戳破那些在正常人看来完全荒谬的想法——这些想法逐渐远离了事实,却仍有足够多的人相互支持,成为一个封闭的小圈子,在回音壁中一遍一遍地确信自己。
最终,他们都回到了自己的普通生活,一切都没有改变。
没有人能够达成和解。
他们有错吗?两人当然都不是完美的人,却也并没有恶意。
哥哥是被社会主流承认的成功者,他所处的上层阶级便是如此,他理性、骄傲,对弟弟的一切表达居高临下的宽容,却总在话里话外地用优越感试图“纠正”。
弟弟过着不被多数人理解的生活,成为典型的空谈家,在错误论调中逃避现实,却对哥哥满腔赤诚。
两人虽然是彼此关心的同胞兄弟,亲情与爱意仍然存在,两人也都在很努力地尝试去链接、去理解对方,抱有希望、做出努力。
但却仍然无法进入对方的世界,面临挫败,黯然分离。
这并不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也许是反而是一个令人怅然若失的残酷现实。
隔阂仍然存在,并将继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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